师兄佣兵志

佣兵志  时间:2021-03-21  阅读:()
第一章"写好了没写好了没!
"铁孟秋在书房里直踱步,三不五时的还跑到书僮的耳边叨念几句:"小五,你到底是写好了没要是在我爹回来时,我这十遍礼运大同篇交不出去,那我的耳根子铁定又要被念到长茧……长茧!
你听到没有!
"铁孟秋一想到他爹回来在即,而小五还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他真要急死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
"他拿起书僮刚写好的纸绢,频频皱眉.
"你字写得这么好看、工整做什么!
我要是能在案桌前安安静静的坐上一刻钟,我爹我娘就早晚三炷香地谢天谢地谢菩萨了,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是我写的.
"愈看,铁孟秋就愈觉得不对劲.
"不好,不好,重写.
"小五要晕了.
这些字是他赶了一个早上才赶出来的,现在二少爷一句"重写",就要断送他今天一整天的成果与心血,这不是要他死吗!
"二少爷!
"小五惨兮兮的皱著脸.
铁孟秋一个挥手.
"没得商量,要你重写,你就得重写.
"他拿起纸绢给小五瞧.
"你瞧瞧,你瞧瞧!
你写的这些字像是我这个铁家二少爷写得出来的吗"铁孟秋拿起大笔,大毫一挥,洋洋洒洒的默了一遍大同篇.
写完,他拿到小五面前,递给他瞧.
"看仔细了,就照这字样写,不准你写得太工整,知道了吗!
""知道了,二少爷.
"小五为难的点了点头,应声答道.
"知道了还不快写!
你是想等我爹回来,看我好受罚,是吗"铁孟秋恶狠狠的瞪了善良的小书僮一眼.
小五连忙备纸,一手拿著大笔,一手拿著礼记,开始他的抄写工作.
他觉得他们家的二少爷太欺负人了,这大同篇对二少爷而言,根本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少爷他不用看书,就可以默得轻松;但,少爷做得轻松的事,并不代表他一个小书僮也可以做得轻易;像他,每写一回文字,他的头就停左右晃个不下一百次,晃到最后,他都觉得头昏目眩,有点想吐了咧;而二少爷就是没良心,竟然叫他重写!
唉,想想,他觉得自己好命苦.
他前世一定造了什么孽,以至于老天爷罚他今生跟错了主子.
铁孟秋一颗头是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爹气得直发抖的身子.
唉,他爹是个老顽固,什么事都这么想不开;他生来就不是个读书的料,他爹老是要他默这些死人写的文章,这有什么乐趣可言嘛.
啧,真想不透他爹做啥老要他写文章,折磨著他的大好人生.
"畜生!
"铁老爷大手往案上一拍,"啪"的一声,吓得整个大厅上的人大气吭也不敢吭上一句.
"你给我跪下!
"老太爷的手直直的指向铁孟秋,整个人气得直发抖.
他前辈子一定是欠了这免崽子的债,不然上天不会派下这个孽子来折他的寿.
"老爷!
"铁夫人上前扶住老爷子.
"你别生气,孟秋这孩子只是爱玩,他本性不坏的.
"铁大人一边安慰著丈夫,一边还向儿子便眼色.
还不赶快跪下!
铁孟秋两腿一曲,"咚"的一声,跪倒在他爹、娘的面前.
他是个堂堂大丈夫,既能屈又能伸;只要能让他爹别再生气,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嗯,他是很好商量的,既乖巧又孝顺,没理由他爹还这么生气的,是不是!
就说他爹是个老顽固,都不晓得他的善良.
"不坏"铁老爷子气得拿著龙头杖,颤抖的指著铁孟秋的笑脸.
"这个小兔崽子,今年都已经十六岁了;想当年,孟寒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考中进士,而这个、这个畜生,他竟然连一篇大同篇都给我写得这么乱七八糟!
"铁老爷把那些纸绢丢到铁孟秋的面前.
"你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你到底是在写字,还是在鬼画符!
"铁孟秋乖乖听从他老爹的话,赶紧把丢在地上的纸绢拿起来瞧上一瞧……可真不得了!
小五这小子真有慧根,他才拿他的字迹给他瞧了那么一回,他就将他字里的精神学是了九成九,这字乍看之下,还真像是出自于他这个铁家二少爷的手笔!
小五!
真是他妈的有二把刷子,那小子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铁孟秋愈看愈是得意,而铁老爷子就只差没口吐白沫,当场气绝身亡.
"你这个免崽子,你还有脸笑!
"他真是快被这败家子给气死了!
"我要你写大字,不是期望你有一天能功成名就,能光耀咱们铁家的门风.
"早在八百年前,他就不巴望孟秋能光宗耀祖,对孟秋这个孩子,他是彻底拿他没法子,他只希望这孩子能待在家里,别尽是出去惹是生非,他就真的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孟秋,爹要你写字是要你修身养性,少去惹那些王孙公子哥,你只要少去惹那些恶霸,那为父的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身为人父的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小心愿,这个不肖子竟还做不到.
铁夫人看老爷子的脸色是愈来愈难看,她赶紧又使个眼色给铁孟秋还不快答应你爹.
铁孟秋用无声口语问他娘:答应爹什么答应他,你以后会乖乖的待在家里,不去惹那些王孙公子爷儿.
这母子两人暗中商量著.
可是,那些王八蛋真的很过分!
他们欺压那些善良的小老百姓,在光天化日下调戏良家妇女.
不干你的事.
铁夫人就快被她这个儿子给气死了!
他爹现在还在气头上,这小子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他还有那个闲工夫管别人家的闲事!
铁孟秋站起来,要跟他娘辩驳.
什么叫不干他的事!
拜托,那些王八龟孙子仗著他老子有钱,就以为他们可以在外头为非作歹不成啊!
哼,告诉你,他们那些王八龟孙子要为非作歹,可以,就是别让他铁少爷遇到、听到,但是只要知道了,那他就要那班王八蛋吃不完兜著走.
"跪下!
"铁老爷忿怒的直拿龙头杖去敲地板.
"谁准你起来的.
""咚"一声,铁孟秋又跪了下去.
铁夫人猛对他使眼色.
快跟你爹认错.
认什么错随便都好,只要让你爹开心,认为你有悔悟之心,那些你胡诌什么都成.
铁夫人背著丈夫猛冲著儿子张大口型,吃力地说著无声的话.
胡诌啊……那简单.
"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没洗手就去厨房偷菜吃.
听到一向顽劣的儿子的保证,铁老爷的怒气一下子就消减了大半.
孟寒、孟秋两个孩子一个是手心,一个是手背,他是一样疼、一样爱的,他绝对没想过要偏颇对哪个好、哪个不好.
孟寒从小就不需要他来操心,十五岁考秀才,十六中进士,他身为人父是再开心也不过了;但是,他也从没拿孟寒的成绩去要求孟秋也像哥哥一样.
他知道孟秋这孩子生性好动,有侠义心肠、好打抱不平,可是,他怕孟秋的个性有一天会为他惹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这孩子总是这么的不知天高地厚.
老爷子踱回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你知道错就好,以后可别再犯了.
"只要这孽子答应他,以后他绝不会出去惹是生非,那么往后他们铁家就算是天下太平,绝无什么风波会发生了.
瞧铁老爷子很欣慰的露出笑容来,铁夫人心头上的那块大石子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微微颔首,朝儿子点了点头.
"你爹都原谅你了,还不快起来谢谢爹.
""谢谢爹.
"铁孟秋得了特赦,拍拍膝盖上头的尘土,开心的站起身,也朝他娘眨眨眼.
他就知道纵使是天塌了,他娘都会帮他扛著.
铁孟秋是吃定了他娘爱他、疼他,不忍心看他受罚.
"快进屋里去洗洗脸.
"铁夫人心疼的拿自个儿的衣袖去擦拭儿子额头上的汗.
"瞧瞧你,刚刚跪了半个时辰,就流了满身汗.
"铁孟伙咧著大嘴笑.
"没事的,我身子骨好得很.
"他娘就爱瞎操心,男孩子纵使是流了血都是一件光荣的事,更何况是流汗呢.
"别贫嘴了,快去洗把脸,换套乾净的衣衫,待会儿好用膳.
""知道了.
"铁孟秋笑著给他娘一个大大的拥抱,转身就要出大厅.
谁知他前脚才踏出,就给人撞了满头包.
"对……对不起,二少爷,您要不要紧"管事的一瞧自个儿撞上小主子,连忙赔不是.
铁孟秋挥挥手.
"不打紧的.
"他是铁打的身子,撞不死、摔不伤的,只是他刚才被撞得好痛,他可以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
铁孟秋龇牙咧嘴,佯装没事样.
"王管事,瞧你这么急急忙忙的,铁定是有急事找我爹是吧"他这个二少爷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他豪气的拍拍管事的肩.
"有事就快说吧,难得我爹今天心情还不错.
"而这还得归功于他刚刚的"勇于认错",光冲著这一点,铁孟秋就愈觉得自己很伟大.
今儿个要不是他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地认错,以至于让他爹有个好心情,只怕此刻铁府上上下下是愁云惨雾,全笼罩在他爹的盛怒之下,没人敢吐口大气.
说他爹脾气坏,他爹还不承认,啧,老顽固一个,霸道、专制又独裁;他爹倘若生在龙门,只怕今天也是暴君一个!
老天爷真是长了眼,只让他爹当个寻常百姓,虽有点小钱,但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
唉,反观这个王管事就有点可怜了,在他们铁家当了二十几年的长工了,好不容易挨到个管事当差,钱是挣多了,却得三不五时的跟他爹打交道.
愈想铁孟秋就愈觉得王管事很可怜,为了多赚一点小钱,还得老是看他爸的脸色,偏偏他爹是很少给人好脸色看的.
铁孟秋回头,又坐回椅子上,当下决定待在原处给王管事打气、撑腰.
王管事看他家的二少爷又坐回原位,便开始为这个专惹事的二公子操起心来.
他家这二公子人不坏,只是热心过了头,总是三天两头的给他们铁家惹麻烦,像今天唉!
一想到老爷子听到二少爷又惹事时的风云变色,王管事就忍不住替二少爷捏一把冷汗.
王管事尽是无话、为难的模样,铁孟秋实在是看不过眼.
"王管事"他站了起来,绕到管事的身边,递给他一只汗巾.
"把汗擦一擦,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我爹他不会为难你的.
"更何况,有他这个铁家二少爷在他身边给他加油、打气兼撑腰,王管事没理由这么怕他爹的嘛!
王管事苦笑著接过少爷的汗巾,擦擦额头的汗,尴尬的乾笑了两声.
"少爷您……刚刚不是要回房吗""是啊,但是你来了,我就留下来了.
"铁孟秋像个大男孩般咧嘴一笑.
他是很有侠义心肠的,他不能让可怜兮兮的王管事单独面对他爹,以至于让他爹的暴政轰个死无全尸.
"你有事就快说吧,我在这里陪你.
"他豪气的拍拍王管事的肩膀.
王管事为难的又看了好意的二少爷一眼.
"说啊,说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别尽是侍在这儿受他爹的气.
唉!
天意.
看来他是无能为力救二少爷了,二少爷就好自为之吧.
王管事的头垂的低低的,他冲著坐在上头的老爷嗫嚅的开口:"老爷,太师府差人送来一封信,要老爷明日午时过门议事.
"王管事必恭必敬的将信呈上.
铁老爷子接了过去.
太师府!
他们铁家一不为官,二不行商,跟太师府又少有往来,这个时候太师府差人过府,又是为了什么缘由!
铁老爷子冷冷的眸光扫了儿子一眼,只见儿子双拳紧握,挽起衣袖,一副要找人拚命的模样.
这个兔崽子!
"你又给我惹出什么是非来了!
""我哪有!
惹是非的是太师府的那个小王八.
"说起太师府的那个败家子,铁孟秋又是一肚子火.
"那个小王八仗著他爹有钱有势,竟然当街强抢民女,要逼良为娼""他强抢民女,又与你铁少爷有何干系"铁孟秋摇摇头.
"爹,你所言差矣!
那小王八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这稍有良知的人都会看不过去,更何况是我铁二少爷.
"换言之,他就是好打抱不平的大好人,一点都不像他爹,无情又无义,既冷血又冷酷.
真是的,像他爹这样的歹竹,怎么会生出像他这样的好笋来!
"铁孟秋!
"铁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给我跪下.
不用他爹吩咐,他已很有自知之明的跪倒在地.
反正罚跪对他而言就像是吃饭一样,一天三次,偶尔他爹心情差,还会赏他一顿消夜吃.
他看得开,根本就不把罚跪当一回事.
能在外头行侠仗义,就算吃些苦头,他也不在意.
铁老爷子看儿子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当下给气得七窍生烟.
他气愤的提起手杖,健步如飞的冲到儿子跟前,龙头杖结结实实的打在铁孟秋的身上.
"今天要不打死你这个孽子,你老子我就跟你姓.
"铁孟秋腰杆子挺得笔直,眉头皱也不皱一下的承受了他爸的怒气.
只要能让他爹气消,那他挨这么几下,倒也无所谓.
铁老爷子就气他这么不受教,挨了打,还是这副无关痛痒的模样!
愈气铁孟秋不长进、不受教,铁老爷子的力道更是不留情,那一棒棒的龙头杖打在铁孟秋的身上,却疼在铁夫人的心坎里.
"老爷,够了……"铁夫人忍不住上前哀求老爷.
老爷子年纪虽已逾半百,但习武的底子让他仍硬朗如中年人,孟秋年纪虽轻,却也禁不住他爹一棒接一棒啊!
"老爷子,你不心疼儿子,可也得看在他是铁家命根子的分上,饶了秋儿这一回.
""我就是看在铁家的分上,才让这个孽子为非作恶这么久!
"铁老爷子持著龙头杖,指著铁孟秋的鼻头.
"我问你,这些年来咱们铁家是亏待了你,还是欠了你这个免崽子什么债,要你这么三天两头的给家里惹麻烦!
你晓不晓得这太师府不是咱们铁家惹得起的"太师府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爸贪财儿子贪色的事,在京城里是众所皆知;在天子底下,太师府尚且这么明目张胆的为非作歹,足见这势力不小.
太师府杨成忠的大女儿杨恋柔凭藉著几分姿色在三年前入宫当昭仪,蒙皇上荣宠,怀了龙胎,为皇上添了个皇子,从此母凭子贵,杨恋柔从昭仪跃升贵妃,而杨家也因一人得道,全家都升了天,追封官阶,而太师府的长公子从此更是打著皇亲国威的名号在地方上为所欲为.
谁都晓得杨家坏,但大夥自知声势不如人,没人敢去招惹财大气粗的太师府;而他们铁家就生了个败家子,谁不好惹,偏偏要去惹太师府!
"你给我从实招来"龙头杖颤抖的指上铁孟秋.
"你到底是对太师府的长公子做了什么事,这会儿让人给找上门来了!
""我只是揍了那个小王八两拳,我怎么知道那个小王八会那么不济事,当场就流鼻血,晕了过去!
"太师府的那个小王八真是中看不中用,光长身量不长肉,那么大的个儿才被他揍了两拳,就呼天抢地的喊爹叫娘,最后还很没种的晕倒在地.
嗟!
真是丢尽了他们男人的脸.
"孽子!
"铁老爷子一棒子打在铁孟秋的身上.
他们铁家上辈子真是没烧好香、没做好事,以至于这辈子得替这兔患子收拾一大堆烂摊子.
铁老爷子拿出当年保驾时,先皇御赐的玉观音.
想当年,他们铁家也曾是权倾一时的官宦之家,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儿个天下易了主,他们铁家也算是没落了.
他一直把当年先皇所赐的玉观音当做是圣上的恩典,从来就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拿玉观音去向人谢罪、赔不是.
"老爷!
"铁夫人手里端著甜汤,走了进来.
她望见他手中的玉观音.
"老爷,您这是""我打算拿著这尊玉观音上太师府替孟秋求情.
"就希望杨家那个老秃驴除了权势之外,对这尊先皇御赐的玉观音还看得入眼.
"可是,这不是先皇赐予你的吗"当初,老爷还曾说这尊王观音是他这一辈子的骄傲与得意,他们铁家从此奉为传家宝,要一代传一代……此时,老爷怎舍得拿这玉观音去送给杨家那贼子.
唉!
铁老爷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对于财富、名利这些身外物,他是看得轻,若损失了一尊玉观音,便能救回孟秋的命,他自是看得开;但,他怕的是,这样的祸事以后会接连不断的发生,他不晓得他还能救孟秋几回.
那孩子像极了当年的他,好强、不服输,年轻气盛,以为有理便能行遍大下;他不知道这世上除了有理之外,还得有权、有势;没权、没势,再多的理也成了狗屎一般的无用.
他不是气孟秋好管闲事、好打抱不平,只是管闲事之前,也得先沽量自个儿有几斤几两重,他们铁家样样不如太师府,他去招惹太师府的长公子,无异是在捋虎须.
他知道孟秋年轻气盛,好打抱不平的性子是改不了了,他想"夫人,我打算替孟秋找个严师调教一番.
"最好是能让孟秋多吃点苦头,抖落他那一身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了也有人撑著的性子,免得将来他们铁家真要丢失了一个儿子.
铁夫人知道她家老爷其实是真疼孟秋那孩子的,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孟秋双手奉上玉观音.
这样的爱子心切与用心良苦,铁夫人心疼儿子到外头吃苦的话语也随之咽下.
她想,秋儿到外头吃了苦,也许可以一改那爱替人强出头的性子,这对铁家、对他自个儿末尝不是一件好事.
铁夫人点了头,算是答应了要替孟秋找个师父并不难,难的是这个严师还必须让他心服口服,心甘情愿的追随他练武,叫人一声"师父".
铁家列举了武林中各大门派、有名之士,铁孟秋一一摇头了.
他的眼睛在扫过"玉面修罗"时,才稍有喜色.
他兴致勃勃的将"玉面修罗"玉枕书的江湖轶事从头到尾看一遍,愈看,铁孟秋就愈觉得自己拜定了这个师父,因为除了玉枕书"玉面修罗"的名号既雅且威之外,他还武功高强.
在他爹收集的资料中,"玉面修罗"玉枕书当年还单人挑战过武当、少林各大门派;有这样的人才当他师父,想他这个徒弟以后也差不到哪儿去.
哼!
正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到那时候就是来了十个太师府,也不够他瞧.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就上山找"玉面修罗"拜师去.
"大师兄,大师兄!
"玉芽儿从芦居一路跑卜山,急著找她的大师兄允天诺.
正在山头上练剑的允天诺听到小师妹的急呼声,他收起剑势,展开了笑颜,望著年纪尚小的玉芽儿气喘呼呼的跑到他眼前.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允天诺提起衣袖为小师妹拭去额头上的汗.
这丫头才跑这么一小段路,就气喘呼呼的.
玉芽儿咧开整齐的贝齿,大大的笑开来.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水壶,咕噜咕噜的先喝口水.
然后抹去了嘴边的水渍,开心的昂起头,冲著大师兄说:"芽儿又有师兄了.
"小丫头一脸喜孜孜的模样,直拉著允天诺住树荫下坐.
"今儿个来了个人,说是要来跟爹爹学式的.
""芽儿喜欢那个人"瞧这丫头一脸的兴致勃勃,好像对那人颇有好感.
玉芽儿摇摇头.
"芽儿是听厨房大娘说的,没见过那人,不过芽儿喜欢有师兄.
"她咧著嘴笑.
"新来的师兄会陪芽儿玩,会给芽儿说故事,是不是"小丫头的眼眸闪著兴奋的光芒,她是真的感到无聊,希望有个人能排解她的寂寞.
芽儿甫六岁便没了娘,她从小就跟著她爹生活.
要一个大男人照顾女娃,再怎么尽心,仍无法填补少了娘亲的缺憾.
他以为给芽儿吃得好、穿得暖,让女儿的生活无所匮乏,那便是爱;殊不知小芽儿最需要的是有人能伴著她、呵疼她.
允天诺是在芽儿七岁那年入了修罗门下.
那时候,芽儿简直就把他当成另一个爹,成天大师兄长大师兄短地跟前跟后.
随著时间的流逝,芽儿渐渐长大,他也因为杂事渐多,而渐渐与这丫头疏远.
芽儿从小就懂事,知道他外务繁多,所以近来也较少缠著他,要他陪著她玩;这丫头,懂事、老成得让人心疼.
"会的,新来的师兄一定会同大师兄一样疼芽儿,每天陪芽儿玩,说故事给芽儿听.
"允天诺拍拍玉芽儿的小粉脸,向她保证.
芽儿不过是个十四岁的丫头,一听到大师兄的保证,那张小脸更是泛著喜悦的光采.
她喜孜孜的述说著从厨房大娘那里转来的话.
"听说新来的师兄才大芽儿两岁,那他以后一定不会像大师兄这样忙,是不是"玉芽儿昂头问允天诺.
她不喜欢新来的师兄像大师兄一样,成天不是练剑,就是下山办事;爹爹最坏了,什么事都叫大师兄做,害得她都没玩伴,她真切的希望这个小师兄不会像大师兄这样忙.
"有了!
"她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爹爹最疼芽儿了,芽儿叫爹爹把新来的小师兄赏给芽儿,要他成天陪芽儿玩,不准爹爹派别的差事给小师兄.
大师兄,你说这法子好不好芽儿聪不聪明"丫头昂著小脸蛋,等著人家赞赏.
允天诺啼笑皆非的望著玉芽儿.
小娃儿就是小娃儿,连说的话都是这么天真无邪.
"新来的师兄是来跟你爹学艺的,他怎能成天陪芽儿玩,而荒废了武艺.
"芽儿头侧著脸思忖.
拜了师,不学艺,成天陪著她玩,这的确不像是来拜师学艺的,倒像是来当她奶娘似的,这样的要求,的确是为难了人家小师兄.
"那么就叫爹爹教小师兄武艺,不准要他做别的事,那小师兄有了空闲的时间,便可以陪芽儿玩.
"允天诺拍拍玉芽儿的头,"嗯.
"或许师父看见了芽儿的寂寞,收了个新徒儿,就为了他锺爱的小女儿.
第二章玉面修罗知道女儿的孤独无伴,所以应允了铁孟秋的要求,让他当自己门下的弟子,不过得附带另一个条件,那就是铁孟秋除了练武之外,另一个职责就是照顾他的心肝宝贝玉芽儿.
铁孟秋一听条件如此简单,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他打量已年近五旬的玉面修罗,脸上虽经过岁月风霜的洗礼,不似年少时的丰姿飒爽,但从刚硬、有棱有角的轮廓中,仍旧可看出"玉面修罗"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美男子,这样伟岸英挺的男人生出的女儿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师父年近五十,小师妹的年纪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这样的小大人应该是不难照顾才对.
但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小师妹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师父!
他第一次见到玉芽儿时,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是师父玉面修罗的女儿!
小师妹身材矮小,圆滚滚的身材、圆嘟嘟的脸、圆呼呼的眼……老天!
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圆,就连她的小手、小脚都胖呼呼的.
铁孟秋直觉得风云变色,老天爷弃他而去,因为小师妹的长相跟他所想像的不仅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她连岁数都跟他想的不一样.
小师妹跟他差了两岁!
而两年的差距可以造成很多的代沟,也可以杀死他很多的细胞.
他真的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见到小师妹的面,便一口答应了师父这个条件,害得他每天晚上都作噩梦,梦到被小师妹圆滚滚的身材压成了肉饼.
噩梦!
他爹把他送上山来,根本就是一场噩梦!
"小师兄"噩梦来了!
铁孟秋很想当一次驼鸟,假装没听到那个小噩梦在叫他,那么他就可以不用理她了.
但是,他人才一转身,那个小芽儿便咚咚咚的跑到他面前,昂起她那圆呼呼的脸,揪著她那圆嘟嘟的眼望著他笑.
"小师兄,你要去哪里"去哪儿都好,只要没她这个小噩梦在,任何地方都是天堂.
"小师兄!
"小芽儿用她那胖呼呼的手去扯铁孟秋的衣摆.
"爹爹说芽儿以后可以跟小师兄玩,那芽儿以后就不会寂寞了.
"小家伙是在提醒他,她是他的责任,不管他去哪里,她都要跟.
小讨厌!
铁孟秋这一辈子最最最讨厌的就是小女娃,他觉得女人长大后,的确赏心悦目,但在女人还没到达"赏心悦目"的标准前,都是很惹人嫌的爱哭、爱闹,又会耍小孩子脾气,他觉得一个大男人、尤其是很有气概的大男人,不应该去接触那种爱哭、爱闹的小鬼头,因为这样会折损男人的英雄气概.
而他,一个很有气概的大男人,竟然沦落到成天得跟一个十四岁的小鬼头玩耍,想到,他就觉得冤.
一觉得冤,他就恨不得把这个小噩梦远远的甩开,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芽儿.
"他叫她.
"嗯.
"小小的圆脸很兴奋的昂起,芽儿咧著嘴笑.
铁孟秋硬扯著嘴角,露出一抹心不甘情不愿的笑,他蹲著身子,与芽儿齐高.
"芽儿,咱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芽儿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小师兄数到一百后,就去找芽儿.
""小师兄找到芽儿又如何没找著芽儿又如何"小芽儿蹙著一双小娥眉问.
她不觉得这个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找到了芽儿代表小师兄好聪明,可以一下子就找到小芽儿;而没找著芽儿就代表芽儿好聪明,可以躲到一个让小师兄找不著的地方.
"铁孟秋随口编了个谎话来敷衍芽儿,反正小孩了都笨笨的,没什么逻辑观念.
他只要能甩开小芽儿一个下午,那么他便可以偷个闲,作作他的白日梦.
芽儿侧著头想了好一会儿.
找著了芽儿,就代表小师兄好聪明.
找不著芽儿,就代表芽儿好聪明.
似乎,聪不聪明对小师兄而言很重要,那么她只要找个很明显的地方躲起来,让小师兄一下子就找到她,那么小师兄的心情会不会好一些呢虽然小师兄嘴里不说,但是她看得出来,自从小师兄上山以来,心情就从没好过,所以让小师兄心情好一些,变成了芽儿心里最想做的事.
芽儿昂起头,又望了铁孟秋一眼.
铁孟秋的脸尽是敷衍的笑.
就这么决定了,她就躲在她常去的小兔洞里同她的小兔免玩,每回爹爹要她回去吃晚饭,都会差人去小兔洞找她,而且每回她都在,这么好找的地方,小师兄应该可以很快就找到,只要他觉得自己好聪明,那他的心情自然会好一些,以后就不会太想家.
嗯嗯嗯,芽儿也好聪明,可以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小师兄蒙眼数到一百,芽儿就会跑去躲起来.
"小噩梦上当了!
铁孟秋乐得捂住双眼,从一数到一百.
他听到小芽儿踩著快乐的小脚步,渐渐的远离他;随著脚步声愈来愈远,他嘴角的笑意就泛得愈深.
他终于打发掉那个小麻烦了.
还没数到一百,铁孟秋就放下捂眼的手,施展轻功,一脚跨上树枝头上,开始睡他的大头觉.
他每天寅时就得起床练功,才没那个闲工夫陪这个小鬼头玩,现在偷个空来补足一下不足的睡眠,这才是正事.
铁孟秋一觉醒来,发觉天色已暗,都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呢.
啊!
糟了!
他猛然记起一件事,连忙坐直了身子,从树上翻飞下来!
他忘了回去吃晚饭,师父不知道会不会晓得要留些饭菜给他吃完了,完了,完了,如果他们没留饭菜给他吃,那他岂不是要挨饿挨到明儿个用早膳的时候!
不行!
他铁定会挨不住,他得加快脚程赶回芦居,不然他的晚膳就会被人给吃光了,尤其是那个小噩梦,别看她个儿小小,食量可不小,一餐可以吃三碗饭,简直跟他一样神勇,一点都不像是个小孩子.
小噩梦!
铁孟秋的脑子突然浮现出一个脸圆身体圆的小女孩趴在桌上猛扒饭的狠狠姿态,她的模样永远都像有人在跟她抢饭吃似的.
小噩梦!
铁孟秋陡然止了步.
对啊,芽儿呢!
她到哪儿去了他记起他与她最后一次见面时,他骗她玩躲猫猫的游戏,那个时候小芽儿还兴致勃勃的跑去躲,她不会躲到这个时候还没回去吧!
铁孟秋的血液迅速的凝结,他拔起腿就往芦居的方向跑,希望那个小笨蛋长点脑子,别真傻傻的躲到现在,等著他去找.
铁孟秋奔回了芦居,不敢直接推门进去,只敢从后门进屋,悄悄的走近大厅,挨著帘子后,偷偷的往大厅里头瞧.
师父、大师兄.
眨眨眼,不相信,再看一次大师兄、师父!
完了,芽儿真的还没回来.
唉!
她真不是普通的白痴,怎么会有人玩捉迷藏玩到这个时候的嘛!
铁孟秋气急败坏的又从后门溜出去,去找他那个永远都甩不掉的责任.
玉芽儿不相信小师兄真的会那么笨,连连找了三个时辰,都还找不到她.
起初,她是不信邪,相信她只要在这个地方待得够久,那么小师兄的脑子总有开窍的时候,他会想起她最爱往小兔洞里头钻,他会知道她躲在哪里的.
刚开始的时候,玉芽儿还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一边跟她的小兔兔玩,一边安静的等待她的二师兄.
一刻钟、两刻钟过去了,她没有等到小师兄,她甚至连小师兄的叫喊声都没有听见.
玉芽儿直觉的想到,小师兄是不是出事了,所以才没来找她!
她冒著极可能被小师兄发现的危险,偷偷的潜回他们分别时的原点找他.
玉芽儿找到了她的小师兄:小师兄他没出任何意外,只是在树上睡著了.
玉芽儿松了一口气,又飞快的跑回小免洞躲起来,等著小师兄来找她.
她相信小师兄是练功累坏了,所以打个小盹,打完盹后,小师兄一定会来找她的.
所以,她要快快的躲好,免得小师兄要说她连玩个游戏都不尽心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
玉芽儿从神采奕奕等到精神恍憾,她不知不觉的等到睡著.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整个小兔洞乌漆抹黑的,可怕得不得了.
玉芽儿的小手紧紧抱著跟她相依为命的小兔子,看著外头的天空呈现一片黑.
她要回家,但是,她不敢回家!
她怕外头有大灰狼,等著把她当晚餐给吃了.
小师兄总爱说她长得这么胖,肉肥肥嫩嫩的,他说大灰狼最爱吃这种肥嫩嫩的肉了!
玉芽儿扁著嘴,只敢掉眼泪,不敢哭出声.
她怕这一哭,会引来坏巫婆.
小师兄说在遥远的西方,住著坏巫婆,坏巫婆总在夜里出现,看看哪家的小孩最爱哭、最不乖,小师兄说坏巫婆专吃爱哭、不乖的小孩.
呜呜鸣……她不是爱哭、不乖,她只是怕,怕小师兄如果真的笨笨的,那他岂不是永远都找不到她了吗小师兄若是永远都找不到她,那她就得一个人躲在这黑漆漆的小兔洞里,怕大灰狼,又怕坏巫婆.
她要回家,她要爹.
玉芽儿的泪一颗颗的滚落,她泪涟涟的脸紧紧的靠在小兔子的身上,寻求一丝丝的安全感.
"芽儿芽儿!
"铁孟秋在小兔洞外头试著叫唤玉芽儿.
他想来想去,这个笨丫头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就是小兔洞.
这芽儿不知道打从几岁开始,就跟小兔洞里的两只老兔子结成知己好友,芽儿不管好心情、坏心情,她总爱来小兔洞里找她的"老"朋友.
不过,以他高大的身躯,这小兔洞无论如何是进不去的,所以他只有弯下身子,往洞里头叫:"芽儿,芽儿,你在里面吗"玉芽儿听到有人在叫她,好像……好像是小师兄的声音!
她忍住悲伤,再仔细的听听看.
"芽儿芽儿你在里面吗师兄输了,芽儿好棒,芽儿快出来,好不好"铁孟秋很没男子气概的趴在小兔洞外头,直往里头喊话.
玉芽儿破涕为笑了.
真的是小师兄的声音!
小师兄真的找到她了!
玉芽儿开心的放下两只熟睡的小兔子,飞快的爬出洞.
她一看到小师兄趴在小兔洞口,很焦急的往里头探,刚刚的恐惧全化为乌有,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对小师兄的信赖……"小师兄!
"玉芽儿摊开了一双小胖手,开心的往铁孟秋的方向扑过去.
铁孟秋的手很直接的摊开来,想都没想的就敞开怀抱,任芽儿往他的怀里扑,这是一种很直觉的习惯.
噩梦!
噩梦真的成真了!
当他还来不及站稳,小芽儿便扑了过来,他的双手虽紧紧的接住她圆滚滚的身子,但却一个不慎,双双滚落小芽儿压在他身上,而他成了肉饼.
噩梦,她真是他这辈子永远的噩梦!
"小师兄.
"玉芽儿靠在铁孟秋结实的臂膀上唤他.
装做没听到,这小噩梦一叫他,准没好事,所以装做没听到是最安全可靠的好法子.
"小师兄.
"玉芽儿见铁孟秋没反应,于是伸长了脖子,趴在铁孟秋的肩膀上,直直的朝铁孟秋的耳边喊话.
"小师兄,你睡著了吗"铁孟秋的耳膜差点破了.
这小噩梦、小麻烦,她有事没事在他耳边喊什么!
他恶狠狠的转头,一眼望进一张圆呼呼的笑脸:这个小噩梦是师父的独生女、心肝宝贝!
而且,他刚刚还"不小心"将她遗忘在小兔洞里,待会儿还要靠她串假口供,他不能对她太凶.
铁孟秋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嘴角硬扯出一抹笑.
"芽儿,叫师兄有什么事吗""小师兄,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找芽儿""嗯……"怎么问这个问题!
她不会是想回去后来个公报私仇,将他的罪行一一的往上呈报吧!
这个小噩梦、大坏蛋!
他都已经如此委曲求全,甚至自告奋勇的要背她,她怎能这么忘恩负义,打算坏了他的求艺梦.
不行,他不能让她这么做.
"对啊,小师兄一直在找你,不过小师兄笨笨的,没像芽儿那么聪明,所以小师兄就一直找、一直找,就找到现在了.
芽儿,你会不会生小师兄的气"小孩子最爱人哄,所以他拚命的贬低自己赞扬她,这准没错.
没错归没错,但这小噩梦跟寻常人不一样,所以,铁孟秋还是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聆听玉芽儿的答案.
他怕一不小心,错听了她的回答.
玉芽儿很坚定的摇摇头.
"小师兄待芽儿这么好,芽儿怎么会生小师兄的气,只是"小家伙在思索著怎么开口说接下来的话.
"只是什么"铁孟秋可急了.
他就怕玉芽儿在他师父或是大师兄面前参他一本,那他可真是吃不完兜著走了.
"只是小师兄一点都不笨,小师兄虽然晚了点才找到芽儿,但终究还是找到了芽儿,不是吗所以小师兄还是好聪明,一点都不笨.
"玉芽儿很坚定的点点头.
她心底在意的还是小师兄的不开心,她总是认为只要让小师兄觉得自己好聪明,那么,或许小师兄就会活得快乐些.
铁孟秋不懂,这丫头为什么突然用那种很老成的口吻跟他说:他很聪明,一点都不笨.
他一向自认聪明过人,根本就不用她来提醒;他担心的是这个小噩梦回去芦居后,不知道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满口的胡说八道"芽儿.
""嗯"她自他背后侧著头看铁孟秋的侧脸.
"你回去后,可不能跟师父说小师兄这么笨,找你找了那么久,不然,师父可是会罚小师兄的.
"铁孟秋装做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企图博取玉芽儿的同情.
玉芽儿笑了,她点点头,很笃定的说道:"我绝对不会告诉爹爹,芽儿在小兔洞里等小师兄.
""那师父要是问你,咱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去,芽儿怎么回答"他们俩现在最好是先串通好,免得到时候穿了帮.
"芽儿就说……说芽儿任性、贪玩,所以赖在小兔洞里不回家,小师兄拿芽儿没辙,所以也只好任著芽儿闹,陪在芽儿身边,等芽儿玩腻了才回家.
芽儿这么说可好"她侧著脸问著.
"好,好.
"这谎话岂只是一个"好"字了得,她的谎言里不仅将所有的罪过全往自己身上揽,更把他塑造成一个既有责任感、又有耐心的好师兄;这小噩梦果然是还有点良心,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成天带著她也够委屈了;更厉害的是这个小噩梦很有说谎的天分,编起谎话来是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草稿都不用打!
厉害、厉害!
他简直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现在,就只等著看师父和大师兄信不信这小噩梦的话了.
玉面修罗不信,玉面修罗的大徒弟也不信.
他们一个是玉芽儿的亲生爹爹,一个是最疼爱她的大师兄;一个是看著玉芽儿长大,一个是从小陪她玩的大哥哥,玉芽儿是什么性子,他们身为人父、人兄的,岂有不了解之理.
他们怎么也不相信一向有自制力、一向为他人著想的芽儿会有任性的时候!
没错,芽儿虽然只有十四岁,年纪还小,是有可能一时贪玩,但芽儿绝不会任性到劝说无用……所以芽儿说谎.
这个认知震惊了玉面修罗及允天诺两人.
从来就不说谎的芽儿今天竟说了谎,瞒骗最疼爱她的两个至亲.
玉枕书及允天诺双双往铁孟秋望过去.
两双凌厉的眼眸看得铁孟秋心里直发毛.
铁孟秋从师父及师兄的眼神中看出他们根本就不相信玉芽儿的话,他们不信玉芽儿会任性、会贪玩,不过他们最难以置信的还是玉芽儿竟然会对他们两个撒谎!
铁孟秋的腰杆挺得直直的,等著听候发落.
他知道要是师父及大师兄知道他把芽儿放在深山里,一个人蒙头睡大觉,他们两个一定不会饶过他.
但,很意外的,餐桌上的尴尬气氛只维持了一下下,师父及大师兄双双敛起凌厉中带著责备的目光,他们眸光转柔的望向芽儿,纷纷挟菜给猛扒饭的芽儿.
他们选择了相信芽儿,在明知道芽儿说谎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相信芽儿!
是的,玉面修罗及允天诺的确是选择了相信芽儿的谎话,因为他们知道芽儿一向不爱说谎,而她竟然破了例,便一定有她的难言之隐.
不管那个难言之隐是什么,芽儿既然不想说,那他们就不会去勉强她.
这是他们对芽儿的信任与爱意的表现.
这玉芽儿真是他铁孟秋这一辈子挥之不去的一场噩梦!
这个麻烦精今天早上不知道是哪条神经不对劲,她竟然傻得不肯吃饭.
她没生病、没发烧、没闹脾气,一切一切都没毛病,但她就是怎么也不肯动筷子,她只说了一句:"我不想吃东西.
"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她说她不想吃东西耶!
今儿个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就是要下红雨了,不然芽儿怎么可能会不想吃东西!
她平常一餐要吃三碗饭,一碗汤,外加四块甜点桂花糕当零嘴,而现在,她竟然开口说她不想吃东西!
噢!
这个世界变了.
但,若在平时,这个世界再怎么变,也不干他铁孟秋的事;问题是,师父下了命令,要他让芽儿把她的膳食给吃光,不然芽儿会饿坏了身子.
饿坏!
笑话,凭她玉芽儿那圆滚滚的身材,饿她个一、两天,肯定还是生龙活虎,像个没事人一般,怎么可能会饿坏了!
铁孟秋真想一口气把玉芽儿的膳食给吃光光,或是倒给猪吃,这样才好交差了事,但是,他的眼睛瞟了那个小麻烦一眼.
才忍了不过半个时辰,那小麻烦就饿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他怎么看就怎么觉得芽儿看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鸡腿,瞧瞧她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唉呀,脏死了.
他连忙把那盘满满的膳食挪到她面前.
"快吃吧,别硬撑了.
"心里明明爱吃的要命,却又嘴硬,也不知在闹什么性子.
啧,他若信她,这才有鬼.
玉芽儿的眼睛看著她爱吃的鸡腿、碧梗粥、鱼翅蟹羹,以及大师兄一大早特地下山为她买来的桂花酥.
噢,她肚子好饿,她好想吃.
玉芽儿的手很不争气的举到半空中,但突然想到大灰狼最爱吃肥肥嫩嫩的女娃,她的手硬生生的从半空中收回来,缩到背后,迳是睁著一双圆大的眼眸,瞅著满满的菜色看,直吞口水.
铁孟秋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你这是干么!
"他大声的吼她.
"想吃就吃啊!
干么憋得这么辛苦!
你放心啦,你老爹我师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他不怕你吃垮他的.
"更何况,她还有个疼她的大师兄,这丫头这辈子是吃穿不用愁的啦.
他拍拍她,要她快吃.
而玉芽儿却十分坚定的摇头,而目光却又十分不坚定的直往那盘膳食上瞧.
"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宁愿饿昏头,也不吃东西.
"他就快被这个小麻烦给搞疯了.
"你到底是在闹什么脾气你就直说嘛,干么这么折腾人!
"铁孟秋大拍桌子,这下子他是真的生气了.
从来就没见过这么任性的小女娃,吃个饭,还要他来哄!
他妈的,他真是倒了八辈子楣了!
见到小师兄生气拍桌子,玉芽儿的眼泪涌上眼眶.
"不准哭!
"他气得直朝玉芽儿大吼大叫.
"你吃得好、穿得暖,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是那些乞儿,这辈子生来就爹爹不爱、姥姥不疼,被人丢在巷子尾,成天捡人吃剩的,用人不要的,这样子的生活,他们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玉芽儿不敢哭,她只是瞅著含泪的眸光,怯怯的迎上小师兄的怒气.
"小师兄,你别生气,芽儿不是存心惹你不开心的.
""你使脾气、不吃饭,就是存心惹我不开心.
"真是他妈的见鬼了,他气的是他干么这么好心,去关心她要不要吃饭、饿不饿"芽儿没使脾气,芽儿只是怕大灰狼.
"他妈的,又是大灰狼!
她上哪儿去遇到那么多的大灰狼啊!
铁孟秋一气起来,就满脑子的江湖粗话.
唉,都是跟他爹学的,他爹就爱拿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粗话来骂他,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但这还不是最可恶的,最可恶的是那玉芽儿!
要不是她,他就不会气得直想骂人,不想骂人,他就不会说这种粗鲁的话,害得他一点气质都没有了.
他恶狠狠的又瞪了玉芽儿一眼.
那小麻烦揪著可怜兮兮的小脸蛋看他,眼泪含在眼眶里,一滴也没敢落下.
她是真的很怕他生气.
铁孟秋心软了.
"告诉小师兄,你不吃饭又干大灰狼什么事了"那只大灰狼昨晚不会又跑到她梦里去恐吓她,要她不准吃东西吧!
他瞅著狐疑的眼看著她.
玉芽儿可怜兮兮的擤擤鼻子,抖著她细小的肩膀,抽抽噎噎的开口说:"小师兄你不是说过,大灰狼最爱吃胖嘟嘟的小孩吗芽儿怕……所以,芽儿不吃东西,不胖嘟嘟的,大灰狼就不爱吃芽儿了.
"所以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又是他铁孟秋自找罪受,有事没事干么骗小麻烦这山里头有只大灰狼,大灰狼又爱吃胖嘟嘟的小孩,偏偏这山里就只有她一个小孩,而且还属她最有肉,所以小麻烦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最好吃,也最容易被吃,因此便很有忧患意识的来个减肥大计.
噢,他是招谁惹谁来著!
为什么一个单单纯纯的小谎话会演变成这样,而且最后他还得自作自受的收拾这个残局,哄这个执意要减胖的小麻烦吃掉这一盘极有营养、也极可能发胖的餐食!
"你真的不吃"他又瞪了她一眼.
她点点头.
"那我拿去倒掉了哟.
"他在恐吓她,现在不吃,待会儿可就来不及了.
玉芽儿沈默的又点了点头.
在性命与美食两难的状况下,她只有舍弃美食了.
她含著眼泪,可怜兮兮地看著那盘饭菜,像是在跟她的饭菜道别的模样,著实令铁孟秋哭笑不得.
这丫头,实在是……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算了,他作的孽,就由他来收拾吧.
"二师兄帮芽儿做一顿饭,吃了不长肉的,可好"他又撒了一次谎,就为了让小芽儿乖乖的吃饭,不节食.
芽儿猛点头答应,圆圆的眼眸亮闪闪的望著铁孟秋.
唉,他招谁惹谁来著为什么他除了照顾这个小麻烦之外,还要做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她吃不吃饭、节不节食,干他铁孟秋什么事呀!
他干么为了一个小鬼头洗手做羹汤愈想,铁孟秋就愈觉得自己好冤呐.
第三章玉芽儿发现她的小师兄最近很不对劲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师兄的脸上常常挂著一抹呆呆的笑,而且练完功后,还常常不见他的踪影.
小师兄不练功的时候,到底是跑哪儿去了!
这突然变成玉芽儿一天当中最关心的事.
她趁著今儿个小师兄练完功后,便偷偷的跟在他后头,看看他欲往何处去刚开始的时候,铁孟秋因为心情太过愉快,而没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踪了;但,随著时间的增长,他发现在他后方传来悉悉卒卒的声音,他猛然向后转,总惊见一抹小小的黑影,一回头便不见踪影.
不用猜,不必想,就知道唯有玉芽儿那个小麻烦有那个闲功夫来跟踪他.
小鬼头一个!
想跟踪他,等下辈子吧!
铁孟秋加快脚程,想把小师妹远远的甩开;但,在这荒山野地里,若真把那小麻烦一个人丢在这,难免又要为她挂心担忧,怕她找不到路回芦居……唉,小麻烦一个,看来他今天别想甩开她了,想想还真不甘心,老是得被玉芽儿纠缠著,害得他一点自由也没有.
算了,既然丢不开她,耍耍她也好.
铁孟伙又放慢了脚步,故意等他那胖嘟嘟的小师妹气喘呼呼的赶上他,待玉芽儿距离他只有一尺远的时候,铁孟秋故意装做一个不小心失足跌落断崖下.
"小师兄!
"玉芽儿就这么眼睁睁的看著铁孟秋那么一个大个儿在山林间跌落,失足掉下山崖不!
不会的!
小师兄不会离开她的!
"小师兄!
"她从震惊中清醒,顾不得自己早已气喘呼呼,连忙奔到小师兄刚刚跌落的地方,趴在草地上,惊惶地往下瞧.
她瞧见了她的小师兄双手紧紧攀在凸起的岩石上,还咧著一张大嘴冲著她笑.
芽儿被骗了.
他根本就不是失足跌落,而是早已发现她,故意耍著她玩的!
"你骗我!
"她双眸含泪控诉他.
"你害得我为你白操心.
"铁孟秋翻飞上来,拍拍双手的尘土,没什么罪恶感的耸耸肩.
"谁叫你跟踪我来著.
"活该!
"谁叫你出门不跟我说.
""小姑娘,搞清楚点,我是你师兄,不是你儿子,我没必要凡事都跟你报备吧!
"麻烦.
"可爹爹要你照顾我,要你陪我玩的.
"玉芽儿急急的提醒小师兄,她是她的责任,他不可以丢下她不管!
铁孟秋就是知道,所以他才觉得烦.
老天爷为什么如此狠心,将他的青春年华葬送在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手中!
"芽儿"他搭上玉芽儿的肩,用沈痛无比的声音问芽儿.
"你希望小师兄能幸福、快乐的,是吧"芽儿虽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但她还是很配合的点点头.
"那小师兄的幸福与快乐就在山下,你不会阻止小师兄去寻找我的快乐泉源吧"芽儿侧著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她的双眸闪著惊惶的眸光.
"小师兄,你不会是要回家,不再学武了吧""当然不是.
""那么,为什么你的幸福会在山底下呢"她眨眨眼,还是不懂.
"因为芽儿未来的小嫂子就在山底下.
"所以,他的幸福与快乐便在山底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笨.
"小嫂子!
"新名词,再眨眨眼,不懂!
"就是小师兄未来的媳妇儿,懂了吗""媳妇儿就跟娘一样吗""类似啦.
"铁孟秋很敷衍的拍拍玉芽儿的肩.
"所以说,小师兄要去找小师兄未来的媳妇儿,而芽儿不可以跟来,懂吗"他希望她长进点,希望她不要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芽儿昂头又问.
铁孟秋要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是单纯的想去见意中人一面,却得跟这个小鬼头在这里纠缠不清!
"芽儿!
"他几乎要求她了.
"芽儿要跟,小师兄不可以丢下芽儿,芽儿不知道怎么回芦居,芽儿会走丢,芽儿会怕.
"她一连举出好几个他不得不带她去的理由.
铁孟秋输了,自从他的生命介入一个玉芽儿后,他就再也没尝过胜利的滋味.
"就此一次,下不为例.
"先打好合同,免得她下次还要跟.
"嗯.
"她重重的点头,反正先答应了再说,下次要跟,她总还是有方法让自己如愿以偿的.
大手小手打勾勾,两人盖了手印,算是打好合同,铁孟秋一脸黯淡的牵著小师妹的小胖手,下山去了.
玉芽儿不喜欢小师兄看那个姑娘的眼神.
小师兄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她.
她也讨厌那个叫翠姑的姑娘,讨厌她看小师兄的模样,讨厌她揪著眉眼笑的模样,讨厌,讨厌,讨厌!
她不喜欢这个叫翠姑的姑娘当小师儿的媳妇儿.
玉芽儿噘高了嘴,瞪著小师兄.
铁孟秋没瞧见玉芽儿的不开心,他心满满、满满的全是翠姑的一颦一笑.
翠姑是他前些日子下山到"百花楼"认识的一名伶倌,是一个好女孩,在百花楼卖艺不卖身,当初是为了家计,才卖身于花街的.
他心疼她卖身于花街的缘由,他也曾因两人一见如故的情谊,而想为翠姑赎身,但翠姑总摇头拒绝,她说她不习惯欠人家的恩情.
翠姑愈是如此,他就愈觉得像翠姑这样的女孩,实在不应该委身于花街,因而就愈心疼她.
现在就连铁孟秋自个儿都搞不清楚,自己每天这样不辞辛劳的山上、山下来回跑是为了哪一桩,真是为了爱她,还是怜惜她呢"包子、馒头.
""冰糖葫芦.
""来来来,来哟!
金步摇、玉簪、钗头凤,还有胭脂水粉,今儿个是人拍卖,只要客倌喊价,不至于让小的一家老小生活过不去,小的马上卖.
"听到小贩有趣的叫卖,铁孟秋拉著翠姑过去瞧瞧.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他买给她.
翠姑微微含首一笑,低头寻看那让人眼花撩乱的金钗玉器.
每一样都那么美,每一样都那么好,每一样都令她爱不释手.
铁孟秋看到了翠姑眼底的爱恋,他顺手拿起一枝金步摇,插在她的垂云髻上.
"真好.
"不只金器美,就连人都美得不可方物.
"小师兄,"玉芽儿不耐烦的扯扯铁孟秋的衣摆.
"芽儿想吃冰糖葫芦.
"她嘴馋.
装作没听到.
铁孟秋硬起心肠不理芽儿,要知道他带著她出来,就已经够委屈了,芽儿实在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的好事.
铁孟秋别开脸,不去看芽儿一脸的请求.
他拿了盒胭脂水粉,让翠姑闻闻它的味道.
"喜不喜欢"是淡淡的桃花香,满适合翠姑的.
翠姑微微点头.
"小师兄,"芽儿仍不放弃的又去扯师兄的衣摆.
"芽儿肚子饿了,想吃包子、馒头.
"铁孟秋继续装做没听到芽儿的叫声,拉著翠姑往下一个摊子走去,省得待会儿自己又往芽儿那一脸的可怜看过去,当场就被她软化了心肠,又对芽儿好了.
玉芽儿生气了.
小师兄是个大色狼,眼里只有翠姑娘,没有她.
哼,不理就不理,没什么了不起,她虽年纪小小,但她也会买包子.
她气呼呼的走到卖包子、馒头的摊子前.
"我要三个包子、一个馒头.
"小贩打包了三个包子、一个馒头递给玉芽儿.
"四文钱.
""我没有钱.
""没有钱"包子、馒头马上拿回来.
"没有钱就没得买东西.
"玉芽儿气呼呼的瞪著狗眼看人低的老板.
连他都要欺负她!
太可恶了.
玉芽儿摸摸口袋,找出两颗弹珠与一块玉;她舍不得舍弃小师兄前些日子才买给她的弹珠,所以她只好不要玉.
玉芽儿拿出她从小戴在身上的玉,问老板:"这块玉,可以跟你换包子、鳗头吗"小贩把玉接了过来,这玉色泽青湛,摸起来温润,显然是块上等好玉;而这小姑娘竟然拿这无价之宝来换他的包子、馒头.
哗!
看来今儿个他是遇到了个小笨蛋,这下子他可是赚翻了.
"可以!
可以!
小姑娘要买几个包子几个馒头"小贩忙不迭的直点头.
"就三个包子、一个鳗头.
"小贩拿出他刚刚打包好的包子馒头,又额外多给了玉芽儿一个包子.
"这是伯伯送你的.
"玉芽儿摇摇头.
"我只要我的三个包子、一个馒头.
"爹爹说不可以占别人的便宜.
"好吧.
"既然她都这么坚持了,他也就只好委屈一点,多占一些便宜.
玉芽儿拿了包子、馒头,回头找小师兄.
不见了!
小师兄与翠姑娘不见了!
"小师兄!
"玉芽儿抬著一袋的包子馒头,急急奔跑著.
"小师兄,你在哪儿"她边哭,边找.
然而,市集人好多好多,她找了好久好久,都没见到小师兄的人影.
"小师兄,你在哪儿"玉芽儿蹲在墙角边好害怕.
到处都是她不认识的人,他们全瞅著怪异的目光看著她,她觉得他们都在笑她,连小狗狗也在笑她,笑她被小师兄给遗弃了.
玉芽儿的眼珠直盯住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一只小野狗.
它脏脏的,身上还有一点点臭臭的味道,看起来好像很可怜,也许,它也找不到家,跟她一样.
玉芽儿从纸袋中丢出一个包子给小野狗吃.
但肉包子才刚丢出去,就引来一只大狗.
那只大狗咬著小野狗,不让它吃肉包子.
玉芽儿觉得那小野狗好可怜,它比其他野狗来得瘦小、没力气,走到哪儿都被其他的大狗狗欺负.
玉芽儿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她找了根棒子,张牙舞爪的追赶那只欺负小野狗的大狗.
刚开始的时候,大狗还真怕了玉芽儿手中的棒子;但是时间一久了,狗儿也发现玉芽儿其实只是在虚张声势.
大狗转了身子,咧开一嘴的利齿,芽儿吓死了,她丢下手中的棒子,转身就跑,而大狗儿在后头追著.
她人小、腿短,又跑不快,只好不停的丢包子,希望大狗看在肉包子的份上,而放弃追她.
但大狗叼走了肉包子,嚼了几回,吞了下去,转眼,又开始追逐玉芽儿.
丢包子的戏码上演了几回,直到玉芽儿手中再也没有包子、馒头可以丢;而前头有河,后头有狗,玉芽儿决定跳河也好过让大狗狗咬.
"芽儿,不要!
"当铁孟秋惊觉芽儿没跟在他身后,而折身返回找她时,他找到芽儿的第一幕,便是看到芽儿正攀上桥梁往下跳,他的血液都冻结了.
他奔到桥边,想要救回芽儿,但他的手没捞著半样东西,他望著芽儿的身子直直的坠落,他没得思考,便跟著跳下去.
如栗芽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仅对师父没法交代,这一辈子也都会良心不安,今天他若是无法救回一个完好如初的芽儿,那他整个人生的一切想望便永远沈沦在这河里.
他不能失去芽儿!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他要救回一个完好如初的芽儿.
铁孟秋在河里载浮载沈,直到他找到芽儿.
他游了过去,抱住芽儿小小的身子.
"小师兄!
"她紧紧搂住铁孟秋的身子,吐了两口脏水,冷得直打哆嗦,哭诉著:"芽儿找不到你,芽儿好害怕.
""别怕,别怕.
"他再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再也不了.
他紧紧的搂住玉芽儿,边游回岸上边发誓.
这辈子,他绝对不会再让芽儿发生这种状况.
在看到芽儿往下跳的那一刹那,铁孟秋才发现芽儿在他心目中已占有一定的地位,不管她是多么的爱哭、多么的爱撒娇、多么的喜欢赖在他身边,当他的小跟班,她是他的责任,他永远都丢不开的小麻烦!
而他,竟也渐渐习惯身边有她,老天,他不能想像如果刚刚芽儿真在水中灭了顶,那么他往后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铁孟秋紧紧的抱住还在发抖的玉芽儿,深深的体会到抱著芽儿、知道身边有她在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两年后"大色狼!
没良心!
见色忘妹!
没心没肝的大坏蛋!
"玉芽儿每咒骂一句,就将手里的飞镖往墙上射,而墙上的靶子是一个男人的画像.
他,有一双爱笑的眼眸.
他,有一张爱笑的嘴.
他,总是咧著嘴连著眉心一起笑话她.
他,就是她的小师兄,铁孟秋!
每回想起过去两年的生活,玉芽儿就觉得以前的她实在有够白痴.
她不只当那个大色狼是个大好人,每回小师兄若是欺负她,将她丢在小兔洞里,一个人去乐逍遥,还是一个人去寻乐子,要她呆呆的待在场子外头等他,事后只要他随口编了个谎言诓骗她,再买个冰糖葫芦哄哄她,她总是不疑有他的选择相信他,而且还常常为了他而向爹爹与大师兄撒谎.
最可恶的是她竟然曾经为了他送她的两颗弹珠,而不要爹爹从小就给她戴在身上的玉!
虽然,那玉事后小师兄为她赎了回来,但她还是觉得不值,觉得以前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呆,以至于老是让她的小师兄给耍得团团转!
"混蛋!
白痴!
大王八!
猪八戒!
大色狼!
"玉芽儿愈想愈生气,一生气就拚命的射飞镖.
她要那个王八蛋、大色狼死无全尸.
"啪、啪、啪"铁孟秋吊儿郎当的身子半依在玉芽儿的房门口,不大正经的拍了几个掌声.
"小师妹的飞镖射得愈来愈准,几乎是靶靶命中红心.
"射中的全是他的要害,双眼、双唇,与心.
看来,他全身上下,就属这三个地方最惹玉芽儿讨厌.
玉芽儿倏然回过身子,拿起飞镖一掷,射中铁孟秋颈子旁,离他可爱的脖子就仅有半毫之差.
铁孟秋闪也不闪,还是立在原处,勾著嘴角,眯著笑眼,笑容可掬的望著怒气满满的玉芽儿.
如果芽儿有心伤他,那么这两年来,他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玉芽儿最讨厌看到他咧著嘴笑,瞅著她看的模样.
她每回看到他嘴边那抹不经意的笑,她就一肚子气.
玉芽儿又连续射了三枚飞镖.
一枚落在他的发间,一枚射在手边,一枚钉在他另一边的颈子旁,三枚的距离都一样,离他的身子仅有半毫的距离.
而铁孟秋依旧像不动泰山,身子没移开半步.
他就是料定了她不敢伤他吗!
芽儿气得手直发抖.
"滚出去,本姑娘今儿个心情不好,不想看到你.
"铁孟秋抬手拔掉钉在墙上的四枚飞镖.
他知道芽儿并不高兴看到他.
其实随著芽儿渐渐长大,他们两个之间的争吵就愈演愈烈.
他知道芽儿是在气他以前对她的恶劣,气他总是欺负她.
他刚上山的时候,的确是不喜欢身边有一个小跟班跟著,他总认为一个十六岁的"大男人"跟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玩在一块,有损他的男子气概,所以,他老爱欺负她.
但是,自从她发生那一次落水事件之后,他就改了……但说实在的,那时十六岁的男孩虽说小不小,可玩心还是挺重的,所以,有时候他心情不好,的确还是会捉弄一下芽儿,看她气得跳脚的可爱模样.
渐渐的,芽儿也发现他爱欺负她的毛病,所以,她渐渐的避开他.
而他却因为芽儿的躲避,而变本加厉的想捉弄她.
如此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日子一久,他们两个的关系也就变成今天的模样;他知道这两年来,芽儿总是拿著飞镖,拿他的图像当靶射,以发泄对他的不满,但他相信芽儿并不是真的讨厌他,就如他对芽儿的心,他并非有意惹她生气.
"你发呆啊!
"玉芽儿瞪了他的笑脸一眼.
神经病,犯花痴,老是有事没事的乱发笑.
"你要发痴还是发呆,我是不在意,但是请你回房去,别待在我房里,碍我的眼.
"她一根食指直直的指向门外,下著逐客令,此地不欢迎他铁孟秋的造访.
铁孟秋不在乎小师妹的怒气.
反正两年来,他看多了她对他的坏脸色,也不差这一回.
他直直的走进她的房间,立定在他的画像前.
真像他,小师妹虽不懂琴棋,但对书画两样却情有独锺,瞧瞧这幅人物画,她确实是把他眉宇间的神韵画学了十成十.
芽儿到底是以什么心情描绘他的长相的呢会是少女的思慕吗铁孟秋突然回眸,咧著嘴对芽儿一笑.
他指著墙上的画,不大正经地告诉芽儿:"你每天画我,每天看我,这叫'想我',不叫'碍眼',懂吗"玉芽儿还他一个笑.
"我每天画你,那是因为我每天都拿飞镖射你,偏偏我的飞镖是枚枚必中红心,射到最后,那画像成了破烂,因此我不得不天天画你,这叫'泄恨',不叫'想你',懂吗"她的脸倏然垮了下来.
"现在你屁也放了,话也说了,可不可以请你出去,别待在这儿,让我看了心烦,可以吗"她拉开门,请他出去.
她的答案很伤人,但两年了,他们俩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也相处了两年之久,他对于芽儿的尖牙利嘴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不管芽儿再怎么的恶言相向,他总能笑脸相对.
这该归咎于他的脸皮厚呢还是他对她的喜欢已超乎他所想像为了见到她,能与她说说话,就算是斗嘴,就算是遭她冷言讽刺,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站在那儿,瞅著眼看她的模样令芽儿感到不自在.
芽儿很直觉得小师兄一定又在打主意,想对她使坏了.
坏坏二师兄,她最讨厌他了.
"请你出去!
"她再一次地下了逐客令.
铁孟秋耸耸肩,顺著她的意,兜个身子,转了出去.
芽儿才想出门,将自己的怒气关在门内时,小师兄又转了回来,他将身子抵在门边,不让她关门,他笑咧了一口白牙,问:"不留我""鬼才留你!
"她连头都懒得抬起来看他.
她最最最讨厌的就是看小师兄揪著眉与眼笑的臭模样.
"你快出去.
"别来惹她.
他转了出去,又兜了回来,将头探向房内,问她:"不后悔""鬼才后悔.
"她抬头,又瞪了他一眼.
"铁孟秋,你烦不烦啊!
你再不出去,我就拿扫把赶人喽!
"她最恨的就是小师兄老是不正经的戏弄她.
而这回,铁孟秋真的再兜回她的屋子里,笔直的站在她跟前.
如果她真的狠得下心拿扫把赶他走,那么他就断了爱慕她的念头,从此心中不再有她玉芽儿的身影在.
他定定的站在她面前,眼底不再是耶抹吊儿啷当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再认真不过的光芒.
玉芽儿气了.
她是吃定了她不敢拿扫把赶他走,是不是!
好,他不信,那么她就做给他瞧.
玉芽儿气冲冲的冲出房门,兜到外头去拿了把扫把,再兜回屋子,举起扫把就要往铁孟秋那一脸的可恶扫下去.
她将扫帚高高的举起,双眼愤怒的望著他一脸的笑而她的心竟莫名的揪著……她下不了手!
可恶!
她竟然下不了手!
"芽儿.
"他眉开眼笑地叫唤她.
她对他无法下重手,是不是代表著他在她心中还不至于那么糟、那么坏"出去.
"玉芽儿使劲的将扫把扔到地上,再抬起愤怒的眼瞪向她的小师兄.
她这一生最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他总是吃定了她,认为她会包容他对她所使的坏.
她从小就让爹与大师兄呵护在掌心中长大,从来就没遇过这么恶劣的人,他总是喜欢看她出糗、挑她毛病、嘲笑她.
她恨透了铁孟秋.
"我最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她朝著他说.
第四章"大师兄!
"当芽儿看到久违的允天诺,她开心的放下手中的绣工,飞也似的奔向允天诺.
"你回来了!
"她拉著大师兄的手左右摆动,笑脸粲然地睇望著他.
"怎么回来前不先修书回来呢"这两年来,大师兄下山到镇江去创业,每半年才回芦居一趟;因为半年不见,所以芽儿总特别珍惜大师兄回来的日子.
允大诺将行囊交给了候在一旁的小厮.
玉芽儿连忙唤人去给大师兄打盆洗脸水.
"累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开饭时,我再去叫你.
"她拉著他进屋.
"你虽不在家,但我可每天去打扫你的房间,待会儿只需再送一套乾净的枕头、被子,保证跟你在时一样的舒适.
"允天诺止住了步伐,笑望著一进门就拉著他直说话的玉芽儿.
半年不见,芽儿真是长大了.
她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总是腻在别人身边,要人陪她.
她也懂得为别人张罗一切,分担家中的一些杂务,不让人操心.
才两年她就变得亮眼多了,不似当年的那个黄毛小丫头.
小时候的芽儿全身圆呼呼的,可爱是可爱,但就没现在这般动人.
她此时一身的布衣,一脸素净,白皙的脸上虽没上半点胭脂水粉,但清丽娟秀的鹅蛋儿脸,清秀得彷佛像朵出水芙蓉;一双眼眸水灵水致,清澄得恍如夜空中的星子,不笑而媚.
芽儿昂著笑脸,望著允天诺.
"怎么这般看我好像你不认识我似的!
""半年不见,芽儿变了.
"她眨著灵动的眼眸.
"变好还是变坏了"这得问清楚,不然待会儿空欢喜一场,岂不是冤惨了.
"变好了.
""如何的好""变懂事,也变漂亮了.
""半年不见,大师兄也变了.
"芽儿眉心连著眼儿一起笑开来.
"变好还是变坏了"他学她刚刚的问话,间她.
"变坏了.
"他半是惊愕,半是认真的问:"如何的坏""半年不见,大师兄学会了山下人的恶习,懂得甜言蜜语,说好听话来哄女孩子开心,这不是变坏,岂是变好!
""芽儿变得伶牙俐齿了!
"她皱著小巧的鼻尖.
"这是好事一桩,因为伶牙俐齿才不至于被人损了,还不懂反击.
"允天诺开心的朗朗大笑.
"没想到芽儿真的长大了,也懂得保护自己,看来以后师兄们再也不用跟前跟后的跟在你身后保护你了.
"允天诺回头看依在门边的铁孟秋一眼.
"你说是不是啊,孟秋"铁孟秋勾著一抹深思的笑意,看著大师兄和小师妹互相斗嘴的模样.
他和芽儿就永远不可能有这样戏谑、调笑还兼欢乐的画面.
芽儿的娇与媚,从来就只展现在大师兄的眼前,面对他时,总是一脸的不耐与心烦.
芽儿是否喜欢上那个老是疼她、护她的大师兄了呢!
铁孟秋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直直的盯住芽儿昂头笑望著允天诺时的俏模样.
他的心蓦然跌到了最谷底,沈沈的、重重的,彷佛窒息.
芽儿望著大师兄的模样,竟是那般的娇柔!
"师父呢"允天诺洗了脸、洗了手,侧著头问芽儿.
"老样子,还是在后出打坐.
""我去看看他老人家.
"芽儿扯住允天诺的衣袖.
"别去了,爹待会儿就回来,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等到爹回来时,再请安也不迟.
"她皱著眉头,看著他满脸的倦容.
"你刚回来,又去跟爹爹请安,闲话家常,这一聊又是没天没地的聊了好几个时辰,算了吧,还是先休息,好不好"她昂著一张小俏脸求他.
允天诺习惯性的捏捏她的小鼻尖.
"真拿你这丫头没办法,要是师父知道了,准又要说你偏心大师兄我了.
""才不呢,我是心疼你们两个,你们一个刚回来,一个又打坐了一、两个时辰,这一请安,又得在大烈日下没完没了的聊个几个时辰,我是怕你们累坏了.
""快去休息吧.
"她推著他进屋.
允天诺顺著小师妹的手势,进了内屋.
芽儿看到大师兄进了房,又连忙招呼随大师兄一起回来的小厮,要他去厨房大娘那儿领一套乾净的枕头、被子,给大师兄送过去.
而她兜回大厅,正要收拾她刚刚的活儿,却见小师兄坐在她的位置上,端看著她尚未绣好的荷包,上头画的正是大师兄最爱的海棠春睡图,是她仿唐伯虎名画所描绘下来,打算送给大师兄的.
"你干么"她皱著眉头走近他.
"看你在干么啊!
"他升起一脸的戏谑,睇睨著她.
芽儿真是变了.
她看到大师兄回来时,整个脸像是活了过来似的那般有朝气,她不只嘴角在笑,就连她的眉心与眼眸都因看到大师兄的归来而显得熠亮有光采.
为什么,她看他的眸光总带著愤怒!
铁孟秋瞅著玉芽儿瞧.
芽儿讨厌他老是这么不正经的看她.
"我只是在刺绣,没在干么.
"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绣图.
"是吗"他的脸依旧带著那抹可恶的笑,似讥讽,又似凄楚.
"我还以为刚刚上演的是一出凰求凤的戏码呢!
""铁孟秋!
""小师兄!
"他更正她的称呼.
"别忘了,我是你的小师兄,你别老是这么指名道姓的称呼找.
"芽儿捏紧了手中的绣图,挑衅似的眼迎向铁孟秋一脸的愤愤不平.
他在气什么这些年来,她已经渐渐不称呼他为小师兄了,他要真是气她不敬称他一声师兄,为何到现在才发难!
他不是真气她不敬称他一声"师兄",他真正气的是为何面对大师兄时,芽儿可以那么柔、那么媚,而面对他时,却总是与他剑拔弩张的针锋相对一样是她的师兄,他待她就如同大师兄一样,处处呵护她,不忍她受伤、不愿她难过;虽然,他与大师兄对她好的方法有异,但是,芽儿该知道,他的方法虽不够温柔,但他终究还是在乎她的,不然,在她小时候,他又何需时时守著她.
望著小师兄突然变柔的表情,芽儿的心房漾起一丝不忍.
不管小师兄对她是如何的恶劣,在她有难时,他也曾不畏危险的替她解过危,一如夜深时她作噩梦,守在她身旁的人,是他.
一如当年,她在小兔洞里,孤独无依时,摸黑出去找她的,也是他.
虽然,她之所以会作噩梦、之所以会孤单的被人抛弃在小兔洞里的起因都是为了他,但,他终究还是很有良心的在每回虐待了她之后,又善待她.
她不知道有这样的小师兄,是该觉得庆幸,还是觉得悲哀;但是她望著铁孟秋柔化的轮廓,她知道不管小师兄如何待她,他依旧是她的小师兄.
"小师兄.
"她顺著他的心意,叫回以前她对他的尊称.
铁孟秋没有感到丝毫的快乐,她的乖顺徒然让他觉得悲哀.
一句"小师兄",她叫得如此心不甘、情不愿,芽儿是再也不愿变成当年总是爱跟在他身后转的模样了,他知道.
芽儿没去理会铁孟秋突然变坏的心情,她心满满的全是大师兄回来了,而厨房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大师兄喜欢吃的菜色如果没有,她还得趁著天色尚早,走一趟市集.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芽儿在厨房里忙得焦头烂额的,还不时回过头问厨房的大娘:"林嬷嬷,咱们厨房里还有没有酸笋""没了.
自从天诺去了镇江后,咱们芦居就没备著酸笋了.
"整个芦居就只有天诺爱吃酸笋鸡皮汤这道菜,而这会儿芽儿这么急著找酸笋,难不成"天诺回来了!
""嗯.
"芽儿点著头,但手依旧没闲著.
她翻箱倒柜的找.
"林嬷嬷,有没有香菇"不煮酸笋鸡皮汤,也得蒸个蘑菇煨鸡给大师兄尝尝.
"我找看上头的柜子.
"芽儿看著高高的柜子,脚到用时方恨短的搬来一张凳子,爬了上去,找了找.
"没有,找不著.
""找不著,那便是没了.
"这还要问.
"那怎么办"芽儿站在凳子上乾著急.
"什么怎么办""大师兄回来了,却煮不成一道他平日爱吃的菜,这可怎么办""芽儿,你大师兄又不挑嘴,咱们随便煮什么,他就吃什么,他不曾在意的啦.
"林嫂嫂笑看芽儿的著急.
每回天诺回来,这丫头就怕他在外头吃不好、穿不暖.
回来后,总是做天诺爱吃的菜给他吃,也不瞧瞧她是从不下厨的生手,每回下厨,总是把自己累个半死,看来,这丫头对天诺还真有心.
"不行,不行,我得走一趟市集.
"芽儿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这么晚了,市集恐怕收摊了.
""不会的,我去一遭,总会让我碰到一、两样大师兄爱吃的东西.
"芽儿知道大师兄不挑嘴,她们煮什么,他就吃什么,但,大师兄总是在四处奔波,难得回芦居一趟,她知道依大师兄的性子,他在外头,铁定是有一餐没一顿的过,难得他回来了,她怎能不为他尽点心力.
她连忙兜回书房,拿了纸笔,一一列出大师兄爱吃的菜色.
千层酥、肉末鳗头、蘑菇煨鸡、松鼠桂鱼、酸笋鸡皮汤……再顺道去茶行走一趟.
看看还有没有安徽的松萝茶及蒙顶的甘露茶泉.
列好了单子,芽儿急忙的跑出门,先兜到马廊里牵出"欺风",跃上马背,准备赶去市集.
她为大师兄张罗一切的模样,铁孟秋全看在眼底;他赶在芽儿跃上马背后,拉住缰绳.
"下来.
""铁……小师兄,我现在没空跟你闹脾气,我现在要去市集……""买大师兄爱吃的菜样回来.
"他知道,而且心里还酸得很.
芽儿何曾这么著急的张罗过他爱吃的膳食没有.
这两年来她的心里一直只在乎一个允天诺,从没留意过他铁孟秋喜欢什么、不爱什么来著.
他也想冷眼旁观的瞧她为那人著急、为那人忙,但是,看著她忙得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他就无法狠下心肠不管她.
"我帮你跑一趟市集,你单子给我.
"他手伸得笔直.
她看得错愕.
在与她闹过脾气之后,他干么对她这么好她揪著狐疑的眼望著他.
铁孟秋的嘴角浮出一抹冷嘲.
"沾大师兄的光,今天的好菜,我也有口福尝得到.
"他苦笑著.
"总不能尽看你在那边忙,而我却像个没事人般杵在一旁,尽等著吃,是吧.
"他一把抢过她的单子.
"你去厨房忙吧,这些东西,我会尽量找到.
"铁孟秋扶著芽儿下马,自个儿跃了上去.
"小师兄,等等.
"她叫住他.
"还有别的没写上去,是吗"他回睬望著她.
"不是,我是说那单子列的都是菜名,你知道要买什么材料吗"她瞅著一双清澄的眼问他.
"知道.
"每回大师兄回来,她就张罗这些菜样一次,本来不知道的,现在也知道了.
"没别的事要交代了吧"他执著疆绳登高望下,看她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与她朝夕相处,竟浑然不知芽儿的美丽,反倒是大师兄回来这一遭,点明了芽儿已不是当年的黄毛小丫头,她已由一只不起眼的毛毛虫蜕变成美丽的花蝴蝶.
然而,她的美丽却只为允天诺一个人绽放.
铁孟秋是瞧得心酸.
"还有……"芽儿扯扯衣角,低垂著头说.
"谢谢你.
"帮了她这么多忙,她自是感激.
铁孟秋望著她的谢意,心底泛著苦.
他与她是同门师兄妹啊,她何以对他这么生疏、这么客气!
难道在她心中,就只有允天诺才是她的师兄,才与她是至亲!
铁孟秋不愿再细想.
策著"欺风",奔驰而去.
多情多烦忧,情字一路,他是注定要走得艰辛,谁教他不是芽儿心里头挂念的那个人呢.
"大师兄,你多吃点.
"芽儿不时的为允天诺盛饭、挟菜,还常常叨念他:"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吃这么少啊!
"允天诺看著自个儿的碗,堆得满满的像座山似的.
"芽儿,不是为兄不吃,只是……这样满满的一碗饭菜,师兄实在很难动筷子.
""我是怕你筷子动得慢,待会儿满满的一桌菜,就给人吃光了"芽儿的伶牙俐齿习惯性的射向铁孟秋.
没动静!
没反驳!
平时要是她这么说话讽刺小师兄,小师兄一定会恶劣个十倍,将话给反讽回来;而今儿个,他却闷不吭声的直扒饭.
小师兄他到底是怎么了芽儿有些担心的望著铁孟秋.
"发什么呆"允天诺挟回一些菜到芽儿的碗里.
"你别尽是顾我,自个儿反而忘了吃.
"他再仔细瞧了玉芽儿一眼.
"你这些年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光长身高不长肉"他每回来一回,芽儿就瘦一回.
"这丫头就怕自己像小时候一样胖,现在是说什么也要维持骨瘦如柴的体态.
"玉面修罗就看不惯女儿全身上下没有肉的模样.
"天诺,芽儿这孩子就只听你的话,你好歹也劝劝她,别再瘦下去了.
"芽儿将目光从小师兄的身上收回,撒娇似的睨了她爹一眼.
"人家瘦才好看,要像小时候那样,我这辈子还有人要吗""哦!
原来是女大不中留,想嫁人了,所以才拚命的注意自己的体态啊!
"玉面修罗调侃女儿说.
"你别操心啦,你再怎么丑,再怎么没人要,咱们家有两个师兄随时让你挑,他们俩要是哪一个敢嫌你,那爹爹我就将他逐出师门.
丫头,你说爹爹对你好不好""爹!
"芽儿鼓著腮帮子,娇填一声.
"你说到哪儿去了!
""说到你心坎底啊,说哪儿去!
"玉面修罗看看允天诺,又瞧瞧铁孟秋.
对于这两个徒弟,他是一样的满意,不管芽儿选了哪一个,他相信他们都能给芽儿幸福.
他年纪也大了,近来身体变得差,现在心里唯一放不下的是,他走了之后,芽儿的下半辈子该托付给谁.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这个为人父的也实在是为芽儿操心过了头,芽儿的幸福自有她去盘算,实在不该由他来操心的.
"吃饭,吃饭.
"在这时候谈这话题,实在是有够伤脑筋.
芽儿很庆幸她爹爹终于结束这个话题,不然,这话不管是由他们三个人之中的哪一个来接下去,都显得尴尬.
她知道她今年十六岁,是个老大不小的岁数,山下的女孩子家,大多在十五及笄时便许了人家,超过十五还没给人许下的,便常有不堪的流言传出,不是传说那女娃犯了病,就说人家貌丑如无盐;但,她处在深山里,自是不担心有什么闲话加诸于她身上,反正她相信姻缘天注定,是她的姻缘总跑不掉,现在她整颗心只想守著芦居,跟爹爹、大师兄、小师兄过这种无忧无虑的好日子,至于其他的,她不想多谈.
"林嬷嬷,你快回去啦.
"芽儿将林嬷嬷手中的碗给抢了过来,推著她的身子往外走.
"你都在厨房里忙了一整天了,这些碗就由我来洗,你别跟我抢""芽儿!
"林嬷嬷福泰的身子站在门口,说不走就不走.
"你这丫头,煮饭、洗碗是我分内的工作,你今儿个怎么老是跟我抢!
""今天大师兄回来,爹爹一时兴起,和大师兄多聊了几句,所以耽误了你休息的时间.
""我不在乎.
"只要她的工作没做完,那么她就不回去,她才不管现在时间有多晚及会不会耽误了她平常的休息时间呢.
"但我在乎.
"芽儿撒娇似的赖在林嬷嬷的身子上.
"你要是给累坏了,芽儿可是会心疼的哟,你快快回去休息嘛.
这些碗、碟,我还应付得来……你是不是怕我摔破了你这些碗盘,所以才不准我碰的"她煞有其事的鼓著腮帮子,睇睨著林嫂嫂.
"你这丫头,就晓得胡乱编派罪名给林嬷嬷!
"林嬷嬷又好气又好笑的将厨房的杂事交给了芽儿,她知道不依她,这丫头准不罢休的.
"我明儿个检查,要是有一丝地方我不满意,你从今以后就别给我进厨房里头来.
""知道了.
"她撒娇的回给林嬷嬷一个没好气的笑.
"你快回去吧,天黑了!
路就不好走了哟.
""知道了,小管家婆.
"林嬷嬷兜了出去,又折了回来.
"别打破碗啊.
""知道了.
"芽儿睨了林嬷嬷一眼.
"快回去吧,管家婆.
"这回林嬷嬷是真的走了,留下芽儿一个人在厨房里忙著.
铁孟秋端著盘子走进来,就立在门边,看芽儿忙碌的身影.
两年了,他小心翼翼的呵护著她两年,而这两年来,她的身影渐渐进驻他的心,他将他们俩的回忆仔仔细细收纳在心底,没敢说出自己对她的在乎,只盼芽儿有一天能瞧见他对她的真心;但,似乎是不可能的了,因为芽儿的眼里向来只容得下一个允天诺,对他铁孟秋,她从没留过什么心,又怎可能看清他对她的心呢芽儿猛然转身,惊见小师兄,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你来了也不吭一声,就立在门边.
你想吓唬人啊!
"他不发一言,连是将手中的那个盘子递给芽儿.
芽儿接了过去,而担心的眼眸扫见小师兄的不开心.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在餐桌上就瞧见你闷闷不乐的模样,你是不是病了"她担心的用手覆上她的额.
没发烧.
"会不会是累了"她揪著担心的眉眼问他.
他将她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不愿放开.
如果他告诉她,他没病,他只是见到她待大师兄好而不开心,那么芽儿将如何看待他他的眼揪著她瞧.
芽儿的一颗心像是犯了病地狂跳个不像话,她缩回手,不愿去厘清小师兄突如其来的柔情所为何来.
在她的印象中,小师兄只有在有求于她之时,才会待她好.
所以,她才不上他的当.
她扮上了以往的母老虎面孔.
"嘿!
如果你没病,那就帮我洗碗,别尽是站在那里看著我忙.
"她把他拉到水槽边,指著那一堆脏碗盘,笑了一脸的不怀好意.
"你今儿个吃了哪道菜,就得洗哪个盘.
"她没安好心眼的眨巴著眼眸,她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小师兄今儿个虽然心情不好,但胃口却出奇的佳,她没见著他手下留情,饶过哪一盘菜.
铁孟秋不像以往那样同她反驳、同她斗嘴,他只是挽起衣袖,一伸手就往水槽里头探.
芽儿吓到了,连忙将他的手给拉出来.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著怎么整个人都不对劲!
"要是在平时,她要他洗碗,他铁定跟她斗个几回,不像今天,没精打采的,像是生了病一样.
"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所以才没力气与她斗嘴!
"你不舒服就回房去休息,别逞强啊.
"芽儿拉著他的手,要他出去.
铁孟秋一个反手,使握住玉芽儿的柔荑.
"我有话问你.
"今儿个他要是再不厘清芽儿对大师兄的感情,那么他是注定了一夜无眠.
她眨著灵动的双眸望向他.
"什么事"瞧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事一定很严重.
"你真喜欢大师兄,是吗"不然,一向不喜欢进厨房的她,也不会每回见著大师兄,总是乐得下厨,为大师兄煮他最爱吃的菜样,不是吗芽儿怎么猜也猜不到小师兄要问她的问题是这个.
她喜欢大师兄蚂"当然喜欢.
"大师兄看顾了她十年,宠她、爱她,待她有如亲妹子一般,她当然是喜欢大师兄的呀,这事为何还要问铁孟秋的心冷了.
芽儿的回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她连想都没想的就点头说:"当然喜欢".
她对大师兄的心意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他输了,不是吗他松开她的手,缓缓的转过身去.
"小师兄.
"芽儿唤住他,不知道为什么,芽儿突然觉得小师兄离去的背影有些落寞、有些伤心.
铁孟秋立在原处,没回过头.
他怕自己一回头,会情不自禁的拥芽儿入怀,告诉她:他爱她,不准她的心里有别人在.
不过,他却开不了口,只因为他没那个立场来说那些话.
"答应我,回房去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好吗"看见他这副没精打彩的模样,让她觉得好心疼.
这种心情异于看到大师兄疲惫时的不忍.
其实芽儿心里是再清楚不过,这种心情代表著什么,只是,她不愿去说明,不愿将它点破,因为她知道不论是大师兄也好,小师兄也罢,他们俩待她有如亲妹子一般,是不可能有别的情感在.
够了,她要的也只是这些,其余的,她并不想多求.
她只希望在有他们俩相陪的这段日子,他们能如同一大家子那般的和乐;小师兄爱与她斗嘴就与她斗嘴,爱捉弄她便捉弄她,只要他能在她身边,她可以活得很无所谓.
这般心情,铁孟秋不能体会;他只知道芽儿的心里只有大师兄,从没他铁孟秋的容身之处.
这样的想法实足以让他觉得心酸,想用酒来麻痹自己,根本就不想再深一层的去体会芽儿的想法.
他迈开步伐走了出去,没想到这会儿厘清了芽儿对大师兄的感情,他是注定得过著整夜无眠的日子.
呵,多可笑啊,铁孟秋.
你的一片真心,今生是注定无可偿还了.
还是买醉去,醉了后,有关芽儿的烦恼也可以暂抛一旁.
第五章芽儿在厅堂里坐立难安.
小师兄自从用过晚膳后就没见著她的人影,他到底上哪儿去了怎么也没跟她说一声,害得她在这儿乾著急.
太可恶了,回来之后,她一定要好好的臭骂他一顿,让他知道以后要出门,最少也得跟家里的人打一声招呼,省得人家为他操心,怕他是不是在外头出了什么意外.
"噎呀"一声,芦居的木门被撞开了,铁孟秋踩著颠跛的脚步进门来.
"小师兄!
"芽儿迎上前,扶住他不稳的身子,浓重的酒味从铁孟秋的身上传了过来.
"你喝酒了!
"她拧高了眉,咄咄逼人的眼眸直直的射向他.
她在这儿替他的安危操心,而他竟然闷不吭声的跑下山去喝酒!
刚刚的那抹忧心倏然转成怒气,芽儿朝著铁孟秋猛咆哮:"你有种去喝酒,就别醉著回来!
你喝得醉醺醺的,最后还不是要我侍候著你!
"铁孟秋不想跟芽儿吵,他只想回房去睡大觉.
他跌跌撞撞、东倒西歪的扶著墙,要回自个儿的屋子去.
看小师兄喝得醉醺醺的模样,芽儿实在硬不下心肠不理他,她奔过去,搀扶著他的身子.
"我扶你进屋里去.
""不用.
"他傲气地甩开她的搀扶.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
"他双眼模模糊糊地张望著四周.
他的房间,在哪个方向他朝芽儿的房走过去,撞到了桌角,跌在地上,头再次敲到石椅.
"该死的!
"他咒骂了声.
芽儿的心随著小师兄的碰撞,猛然一紧,高高的悬在半空中.
她忘了气他的晚归、忘了气他喝酒,忘了她该生气的一切,她心里悬念著的是,他受伤了没她奔上前去,瞧见了他额头上的伤,血微微的从他的伤处渗出,滴进了芽儿的心口.
她连忙拿手绢去擦拭他额前的血,心里头揪著难言的痛.
他何苦这么折腾她!
铁孟秋透过迷蒙的眼直直的望著芽儿眼中的水珠.
他伸出手,轻轻的,碰触她的脸.
湿湿的.
她哭了!
为什么难道就为了他额头上的这一点小伤他笑了出来,朗朗的笑开来.
"傻芽儿,这点小伤是死不了人的,更何况小师兄我是铁打的身子,这伤根本就不碍事、不会痛.
"会痛的是他的心,是他看见她为别的男人欢笑时的笑脸.
她听不进他的安慰,她的眼中只瞧见他的伤、他的血.
"我扶你进屋.
"她将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让他高大的身子依著她.
这一次,铁孟秋不再坚持自己走,因为靠著芽儿的感觉是这么的好,他贪恋芽儿身上的馨香味,淡淡的桂花香,是芽儿的味道.
玉芽儿将小师兄扶进了他的房里,替他拧乾了毛巾,为他拭脸,再替他倒了杯水.
"喝了它,你会好过些.
"他的手掌握上磁杯,握上她的手,一口气喝下满杯的水.
喝完水后,他犹不放开掌中的磁杯、掌中的柔美,他揪著一双锐气迫人的虎目,问芽儿:"告诉我,你刚刚为什么掉眼泪"他要问清楚,他铁孟秋在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地位.
她咬住唇,迳是瞅著眼看他,不发一语.
"该死的,我要你告诉我,你刚刚为什么掉眼泪"他朝著她吼.
"说你爱我,说你心疼我,说你关心我,说你"他住了口,惊望著她蜂中的泪,他看见芽儿紧紧的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响的委屈模样.
该死的,他吓坏她了.
他缩回手臂,将芽儿的身子往他身边带,紧紧的拥她入怀.
芽儿啊!
你怎能这样折腾我!
他狂暴的唇覆下她唇畔的温柔,他的吻狂妄的肆虐她口中的芬芳.
他只是爱她啊,她实在不需要害怕的.
"芽儿.
"他低低的轻唤著她的名.
"放开我.
"冰冷中带著颤抖的话语,从芽儿的口中轻轻逸出,飘渺得几乎听不见.
他置若罔闻,他只想拥著她,倾诉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心.
"我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玉芽儿拚命的打他厚实的胸膛.
她知道他不是真心的.
从小,小师兄就只有捉弄她的分,每一回,他都说谎骗她,让她信以为真.
以往,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只为了好玩,而今天他竟然偷去了她的吻,戏弄她的感情!
他一定是瞧见了她对他的心,所以才开这种玩笑的.
她不在乎自己的感情被他窥见,她气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可恶,利用她对他的真心,而加以取笑.
玉芽儿气愤得哭了出来.
铁孟秋慌了,他急急的拿自个儿的衣袖去擦拭芽儿眼中的泪.
打小到大,芽儿的泪总是令他心慌意乱.
"你别碰我.
"她推开他的身子.
"我这一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说完后,她奔了出去.
他望著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的心渐渐凉了.
芽儿说了,说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人是他!
是他!
铁孟秋将身子瘫在地上,昂著脸朝天,惨兮兮的面庞泛著一抹笑,他现在什么都记不得,只记清了芽儿说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是他!
是他!
那他明日又该拿什么脸去面对芽儿铁孟秋将身子瘫在大床上,将脸整个埋进被子里,再一次的,他选择了逃避.
先避开明儿个,躲开芽儿一阵子,其余的,再说吧.
"二少爷回来了.
老爷、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整个铁府,今儿个是闹哄哄的,因为他们铁家的二公子回府了.
铁夫人一听心肝宝贝回府里头来了,等不及铁孟秋进屋,便亲自赶到外头去等著、候著.
"娘!
"铁孟秋一看到娘亲,便奔了过去.
"孩子!
你可回来了.
"铁夫人拥住好些日子没见面的孩子,不禁老泪纵横.
她摸摸铁孟秋的脸颊.
"瘦了.
""娘!
"铁孟秋将他娘的手给拉下来.
"我明明胖了、结实了,你却说瘦了!
你的手啊,老是摸不准.
"铁夫人拉著铁孟秋的手进屋.
"告诉娘,除了鹅掌、北平烤鸭、荷叶饭,还有什么是你想吃的,娘叫厨子去准备准备.
""喝!
娘,你偏心.
"铁孟寒从主屋内走出,击了弟弟肩胛骨一掌.
"结实多了.
""大哥.
"铁孟秋还给铁孟寒一拳.
"你也不差嘛.
""唉,你们两兄弟是在干么,才刚见面,就你一拳、我一拳的打过来、打过去.
"铁夫人嗔怪著铁孟寒.
"孟秋才回来,你这个做大哥的一见面就揍他,你是嫌你弟弟在外头过得太快活是吗""瞧瞧!
"铁孟寒拉著铁孟秋看他娘.
"你一回来,我这个大儿子就被人嫌弃到这个地步,明明我揍了你一拳,你也回了我一记,怎么娘老是看到我揍你,就瞧不见你也赏我的一个拳头啊!
""谁教你先捧人的!
"铁夫人训斥著大儿子.
"谁教你先偏心的!
"铁孟寒反驳了回去.
"我哪儿偏心来著!
"铁孟寒学他娘刚刚的模样,拉著铁孟秋的手,问他:"告诉娘,除了鹅掌、北牛烤鸭、荷叶饭,还有什么是你想吃的,娘叫厨子去准备准备.
"他笑望著他娘.
"怎么我在家的时候,也没瞧你这么疼找,问过我喜欢什么来著今儿个孟秋才刚进门,水都还没喝,你就急巴巴的为他张罗吃的,这不叫'偏心',叫什么"铁孟寒扮上一脸的吃味模样.
铁夫人被他给逗笑了.
"你这孩子,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老不正经的!
娘不是偏心孟秋,孟秋出门在外,娘是怕他在外头吃不好,所以了想多煮些他爱吃的菜.
""好让他念著、念著,以后就常回家了,是吧.
"他娘的心思,他为人子自是明白.
"孟秋,不是大哥说你,你这一个年头碰到逢年过节才回来,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今儿个不是过年,也不是中秋,我不也回来了.
"铁孟秋反驳了回去.
"所以说这才奇怪.
"他一手搭上弟弟的肩.
"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才回家里来的"铁夫人没好气的拍掉大儿子搭在小儿子肩头上的手.
"回家就回家,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还巴不得孟秋常常回府里头来呢.
孟寒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孟秋回家来,哪需要什么理由,出什么岔子.
"你别尽是胡说.
"狠狠的,铁夫人瞪了铁孟寒一眼.
铁孟寒夸张的捧著心脏的位置,像是受了伤.
铁夫人又让大儿子的逗趣模样给逗笑了.
看到娘这么开心,铁孟秋也就放心了.
他知道这些年来,他不常回家,府里头就让大哥一个人撑著,著实有违人子应尽的孝道,他也曾有过回来的念头,不过,他抛不下师父和芽儿.
铁府里尚有大哥在,但芦居就只有他一个大男人了,他总觉得他对芦居有责任,所以不是过年、过节,他便不轻易离开,今儿个要不是大师兄回来,要不是……他不愿见到芽儿见到他时的尴尬模样,只怕他现在还放不下芦居,不愿回来.
"瞧瞧"铁孟寒指著弟弟一脸的若有所思说.
"我就说他有心事,娘您偏不信.
""怎么了"铁夫人也感到孟秋这次回来不太寻常.
"难道芦居出了事""没有.
""还是芽儿"孟秋这孩子是直性子,这些年来,他对他师父及小师妹的用心,她自是瞧在眼底.
这会儿孟秋表情不大自在,准是他师父、师妹出了事.
"娘,你别瞎猜了,芦居没事,芽儿也好好的,只是大师兄回来了,芦居也有个大男人在,而我想到自个儿都已经好久没回府里看看,所以便跟师父告个假,回府来瞧一瞧.
"他瞅著眼盯著他娘看,打趣的问:"怎么,我才回来一会儿,你就不欢迎我了啊!
""瞎说!
你回家里来,娘哪有不开心的道理,只是"她望著儿子一脸的强颜欢笑,知道这孩子心里有事.
"算了吧,回来就好,家是避风港,不管你在外头受了什么伤,这个家永远都敞著大门,欢迎你回来.
"怎么说著说著,又是个伤感的话题!
"不提这个了,咱们吃饭.
"铁夫人转向大儿子.
"孟寒,要厨子去准备几样孟秋爱吃的菜.
""娘,你别忙了,我在外头吃过了.
""在外头吃过了"铁夫人一脸的责怪.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明知道要回府里来,还在外头用膳,你怕家里的膳食不合你胃口是不是""娘,我就是怕我回来后,你又得为我张罗这张罗那的,所以才故意在外头用过饭才回来的.
"他亲昵的搂著他娘的腰.
"你就别为我忙了,不然待会儿大哥又要吃醋了.
""别扯上我,不然待会儿娘又要说我欺负你.
"铁孟寒急忙的挥手撇清.
"两个兔崽子!
""在.
"铁孟寒同铁孟秋两人同时答应.
铁夫人又让家里头的两个宝贝蛋给逗笑了,她真希望孟秋能快点搬回家里头住,也省得她老是为他担心这担心那的.
"孟秋!
"铁夫人轻叩著铁孟秋的房门.
铁孟秋连忙收起手中的画像,站起身,迎上前去开门.
"娘,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刚起来想喝口水,看到你房里灯还点著,所以就过来看看了.
"她让儿子扶过去椅子上坐.
"怎么,睡不著还是念著芦居,放不下师父与师妹.
""没有,只是没这么早睡的习惯罢了.
"铁孟秋笑著摇头.
铁夫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想当初让你上山拜师学艺,是要让你做人圆融些,不要老是逞意气之勇,没想到你人是成熟了,而我们母子俩倒是生分了点.
""娘.
""你别瞒我,我知道你心里有事……"铁夫人拍拍儿子的手.
"孩子,我是你娘啊,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说的呢"铁孟秋生回了床缘,思索著这儿女情长的事如何开口跟娘说.
"是为了芽儿"铁孟秋惊愕的抬头.
娘是怎么知道的!
"秋儿,你知道吗打你十六岁上山拜师学艺开始,你每一回回来,嘴里头念著的都是同一个人.
"铁夫人笑了.
"刚开始的时候,你总是说你师父有个小女儿,小你两岁,既爱哭又不可爱,老是在你屁股后头跟前跟后的喊你'小师兄',你觉得她既麻烦又讨厌.
""你说你每一回觉得她烦人讨厌的时候,都会把她丢到小兔洞里,让她一个人待在那儿,不想理她,你说芽儿好笨,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信你没抛弃她,一次又一次的等你去寻她.
""你说芽儿胆小,总信你随口胡诌的故事,既怕狼又怕坏人,夜里老是做噩梦,不敢一个人睡,就要你陪.
""后来的这些年,你虽不说芽儿烦、芽儿讨厌,但你心里念著的依旧是芽儿;你回来后改说芽儿是怎么的跟你拌嘴,说她如何的挑惹你的脾气.
"铁夫人看了儿子一眼.
"孩子,你知道吗不管你是在说芽儿烦,还是在说芽儿讨厌时,你的眼边、嘴角全都是笑,你的心盈满了芽儿的影子,不管是小时候的她,还是长大后的她,你心里念著的仍旧只有一个芽儿.
"铁孟秋扯著嘴角,无奈的扬起一抹笑.
原来他陷得这么深、这么久,只是他自己一直都不知情罢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他看烂了的画像:画里头的人是他,是芽儿第一次拿笔学画时,她给他画的画像.
书里头的他有著阔阔的大嘴,盈满了笑,芽儿那时的画还没现在这般的纯熟,但这却是他最爱的一幅,因为这是芽儿送他唯一的一幅画,长大后的芽儿虽也常画他,但却是画他来当镖靶,是让她练飞镖用的.
他不知道芽儿是用什么心情来射飞镖,但他每一回见她如此生气,拿著飞镖往她的画像射时,他的心是淌著血的.
他知道芽儿是气他的.
"孩子,你不是芽儿,你不能去揣测她的心意.
搞不好,她对你也是有心的,是不是"铁孟秋搔搔头,唇畔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他知道这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
"芽儿喜欢的是大师兄.
""她亲口告诉你的!
""我问她,她亲口说的.
"不仅如此,她还说讨厌他.
"娘,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对芽儿的感情,她是提不起,可又放不下.
"回府里来,试著将芽儿的身影渐渐的淡忘掉.
"回府里来"不!
我不能,我放心不下年迈的师父.
""那你就放心得下年迈的爹娘!
""娘!
家里头有大哥在.
""芦居里不是也有个允天诺吗""可是大师兄长年待在镇江,他没法子照顾师父,还有芽儿……"说出"芽儿"两字时,铁孟秋才知道藉口说了这么多,而芽儿才是他放不下的重点:只要芽儿一天没出嫁,她的心总是空著位,等著她,不管她爱不受他、心里有没有他的存在.
"想通了"铁夫人嘴角噙著笑,拍拍儿子的肩.
"嗯.
""想通了,就早点睡.
"铁夫人起身想回房.
"娘.
""又怎么了"铁夫人回眸,瞅著儿子瞧.
"我明儿个想""不准.
"她知道儿子想干么,才回来一天,他的心便念著那边了.
"你这回回来,不住值三、四大,我是不会放人的!
反正芦居现在有允天诺,你也别急著回去.
你就待在府里,多住个几天,算是多陪陪娘,这不成吗""成.
"他能说不成吗芽儿手里拿著飞镖,看著墙上的画像.
画中的他笑脸依旧,咧著嘴笑开眉眼是他惯有的模样,但是今晚他在哪里为什么他要在轻薄了她的唇之后,留书离去他是不是打算从此不回芦居了!
芽儿握著飞镖,恨恨的往画中人掷去,射中的是他咧开的笑颜.
她恨他的笑!
恨他如此提不起放不下!
恨他恨他不告而别,只留书一封.
芽儿伸手撕下墙上的画像,生气的将它撕成碎片.
他走了最好,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欺负她,对她挑三拣四的乱批评,说她丑、说她没有女人样.
她再也不要看到他,不看他的眼,不瞧他的笑,不要他的一切一切,他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回芦居!
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芽儿失控的将手一挥,扫开案桌上的册子,让它们纷纷跌落.
"芽儿!
"允天诺正打算来书房找芽儿,却瞧见小师妹在发脾气.
"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芽儿揪著含泪的眼,扑进允天诺的怀里.
只有在大师兄的面前,她才能将自个儿对小师兄的感情与所受的委屈全哭出来.
允天诺迳是抱著芽儿,静静的等待她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等她的哭声渐渐转弱.
"告诉大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芽儿昂起带泪的脸庞,直直的盯著大师兄看.
从小,大师兄就是她的避风港,她只要受了委屈,大师兄总是义无反顾的伸出手臂,等著她依偎,等她靠航.
这样的好男人,她为何不爱,却偏偏喜欢上那个总是爱欺负她的小师兄!
为什么她眨著含泪的眼眸问允天诺:"大师兄,你说芽儿是不是很丑""怎么会呢!
芽儿长得水灵水致的,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那么就是芽儿不温柔,而且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所以才不可爱的,是不是"她睇睨著眼,瞅著允天诺.
从小,她要自己别在意小师兄的嘴坏,要自己对自己有信心,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为他改变自己.
她试著吃她最不喜欢的蔬菜,克制著自己的食量,为的是什么她只想给他一个漂亮的芽儿,让他多喜欢她一点,不要老是欺负她,数落她一无是处.
她努力的学画,画他的每一张笑脸,想将他刻画在她内心深处,但他却总是嘲笑她的画.
她为他所做的努力,他全看不见,他一心一意的只想挑她毛病.
他总嫌她不够娴静,说她像她养的那两只野兔.
"芽儿,你有你的长处,并不是每个人都爱名门闺媛的模样.
""但,大部分的人都爱娴静的女孩子,不变像芽儿这样的黄毛丫头是不是""芽儿不是黄毛丫头.
""是!
是!
是的!
"她使性子的甩开大师兄的怀抱.
"他说过,说过芽儿是个不惹人爱的黄毛丫头!
他说过他不爱这样的女孩,说过芽儿惹人烦、惹人厌,可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轻薄她的唇,进而激起她心中深藏的涟漪呢芽儿紧紧地咬著唇,让痛的滋味刻进心坎底,这样或许可以冲淡那一夜他在她唇上留下的悸动!
"芽儿!
"允天诺双手捧著芽儿的脸.
"不准你这么虐待自己,你会将自己咬伤的!
"他伸手拭去芽儿唇畔的血丝.
"你这是何苦呢"芽儿掉了泪.
她也想知道自己这么做又是何苦.
"在好早好早以前,我就知道他不爱我,所以我将对他的感情藏得好好的,我可以只当他妹妹,只当他玩伴,不为别的,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可他为什么要戏弄我为什么!
"她瞅著一双泪眼,昂头问他.
"孟秋他欺负你了"允天诺拭去了她眼中的泪.
"不!
不是他.
"她背过身子,不想让自己的心绪泄漏得更多.
允天诺并不想逼芽儿去承认她口中的那个"他"就是师弟,他只想帮助他最锺爱的心师妹度过这段难过的日子.
"芽儿,或许你口中的'他'并不是不爱你,他也许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对你的关心.
答应师兄,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证明他并不是戏弄你,好不好"他相信孟秋对芽儿亦是有心,不然,孟秋他何苦学成后,依旧待在芦居,不愿回故乡.
唉!
真不知这两个傻瓜要折腾多久才会相互明白对方的心意呢这种事他又不好插手,看来就只有瞎操心的分了.
第六章小师兄选在大师兄离开的那一天回来.
芽儿要自己学著坚强点去面对铁孟秋.
大师兄说过,她得给小师兄一个机会,问问他,那天他为什么要轻薄她的唇但小师兄人是回来了,可他却怎么也不愿意正视两人之间的问题,总是回避著她,避免两人独处,如果避不掉,他又是那一副吊儿郎当样,彷佛那一晚的事未曾发生,难道那一夜,他喝了酒,什么都记不得了她瞅著满是怨怼的眸光看他.
铁孟秋的心隐隐的发疼.
他告诉过自己,要忘掉那一夜所发生的事,他不愿他与芽儿之间横陈著尴尬,他们两个人的状况已经够糟了,他无法再忍受芽儿以后不理他,所以,他试著模糊掉那一夜的记忆.
"你这些天都跑哪儿去了"她站在他面前,提起勇气面对他.
"散心.
"他笑了一脸的流气.
"去哪儿散心"他一去就是五天的时间!
他扳著指头,一一数道:"百花楼、怡春院、留情阁、红云坊……"他搔搔头,努力的想.
"奇怪,我第一天晚上到底是在哪儿过夜的"他煞有其事,想得好认真.
"啊,有了!
就是在迎春阁里.
对,就是在迎春阁里没错.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子.
"真是不长记性.
"芽儿忿怒地瞪向小师兄的嘻皮笑脸,问道:"这些天来,你都在那些地方过夜"她眨著眼眸,突然觉得心好痛,眼睛有点酸.
铁孟秋依旧是那副春风满面的得意模样.
"是啊!
这些年来老待在深山里,漂亮的姑娘家没见著几个,难得大师兄回来,我当然得偷个空下山去尝个腥;怎么,师父在生气啊"在生气的不是她爹,是她!
他怎能在轻薄了她之后,再满脸得意的告诉她,那一夜之后,他下山去是为了找别的女人.
"不要脸!
"芽儿一时气不过,甩了铁孟秋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他与她同时愕然.
她打他!
他错愕的看著芽儿.
她竟然打了他!
她错愕的看著肇事的手.
她的手在发抖,身子也气得直打颤,但是,她再怎么样也没想到自己失控得出手打了小师兄一巴掌.
铁孟秋按住她发颤的手,双眼含怒的逼问她:"不要脸你说,我是怎么不要脸来著"她心里既然只有一个允天诺在,那他铁孟秋的所作所为,又干她什么事!
"你凭什么说我不要脸!
"望著玉芽儿一脸的气愤难平,铁孟秋的心突然紧紧一窒,他的嘴角突兀的泛起一抹笑,他不正经且带著流气的用手指勾起芽儿的下颔.
"你不会是因为我去了那些烟花地,所以在吃醋吧!
"她的心因为他的不正经猛然被撞了好大一下.
她觉得小师兄是在调侃她对他的真心,他是故意在戏弄她对他的感情.
她睁著眼,吸了口气,倔强的不让眼泪脆弱的滑落.
她隐忍著泪水的模样,著实令铁孟秋心疼;但,芽儿已经说过她讨厌的人是他,他怎有那个资格去擦拭她的泪.
他半是嘲笑自己,半是冷讽著她.
"怎么,想哭啦为我吗犯不著的.
"他用不正经的口吻说出真心话:"如果你真是为我吃醋,那么我可以为你改,尽量试著不要去那些花街柳巷找女人.
"他双手搭在墙上,将她圈绕在双臂的范围内,低著身子,望著她的泪眼说道:"如何你是否真因为喜欢我,所以才吃醋"他的眉眼、嘴角勾勒的依旧是那抹轻浮的笑,但他的一颗心却揪得紧紧的,好怕芽儿脱口而出的答案将他伤得更深.
"你当真忘了那天你所做的事!
"难道他真的忘了那一夜他吻了她的唇.
她抬起盈泪的眼瞅著他瞧.
他没忘,但他要模糊掉那一夜的记忆,只为了她的那一句那一夜,芽儿含悲带怒的目光,他犹记在心,是挥也挥不去的记忆,他只能不断的提醒自己,他不能失去芽儿,不能再让芽儿讨厌他.
他可以只做她嘴坏的小师兄,虽然可恶些,但只要她不要鄙弃他就好.
铁孟秋扬起嘴角,勾著一抹狂妄带邪的笑.
他的手撩起了芽儿的一小撮秀发,不正经的间:"哪一晚""在你离去的那一晚.
"他蹙著眉头想了老半天.
"那一夜,大师兄回来,而我喝了些酒.
"他眨眨眼,佯装糊涂.
"在那之后,我还做了什么吗""你不记得了!
"她的心紧紧的一揪,分不清那是喜还是悲的情绪.
他竟然忘了那一夜对她的轻薄!
他邪邪的咧嘴一笑.
"怎么,我轻薄了你吗"他的食指画过她挺直的鼻梁直直而下,点著她的鼻尖问:"我亲了你"手指顺沿而下,勾勒著她的红唇.
"是这里还是"食指划上她的脸.
"还是这里"芽儿羞愤的拍掉他的手.
"没有,没有,你什么事也没对我做.
"她死也不承认他早已遗忘的事实.
他既然忘了,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我想也是,也唯有大师兄才会去喜欢像你这样的女娃.
瞧瞧你,长得瘦巴巴的,全身上下没半点肉,一点也不好看.
"他故意挑她毛病,唯有这样,芽儿才会相信那一晚他的所做所为全是"无心".
她眨巴著眼,满是不信.
"你说我瘦瘦的,不好看!
"从小,他就挑剔她长得胖,她为了他吃她所不喜欢吃的东西,只为了让他看得顺眼,而他现在竟然开口说她瘦,说她不好看!
"铁孟秋,你好可恶!
"芽儿气得抡起拳头,怒捶著他.
"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大师兄那样,对我好一些,为什你总是要欺负我"他任著她的怒气往他身上发泄,而口吻显得有些悲哀的开口道:"反正你早晚都是大师兄的媳妇,有个大师兄对你好不也就够了.
"她恨恨的抬起眼望著他.
"你就这么笃定我玉芽儿这一生就只能得到大师兄呵护,我不值得其他的人来关爱"他就这么看轻她,就这么认为全天下只有一个允天诺会疼她,其他的人都跟他一样,对她不屑一顾!
"铁孟秋,你太小看我了.
"她转开了身子,远离了他.
"我绝对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的.
"她朝著他吼,而后奔离了他.
她要让他知道,她不会永远都是个小可怜!
永远都不会芽儿变了.
她变得爱打扮,爱往外跑,不再腻在家中.
铁孟秋知道芽儿到哪儿去,她从来就不避讳地告诉他,她今儿个跟哪家的公子哥儿去逛大街、买胭脂、买水粉.
她像只花蝴蝶似的今天去招惹张三,明天跟李四出去.
铁孟秋以为那一天芽儿负气,才会说出她要出去找男人的话来,没想到,她真做了!
她竟然真的放纵自己去当个豪放女!
她不是喜欢著大师兄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如此的不自爱,成天与一些纨绔子弟赏花、逛大街"你到底知不知羞啊你"他杵在门边,斜倚著身子看芽儿像只花蝴蝶般的穿著一身的绫罗绸缎.
她笑的模样令百花尽惭,原来芽儿的美丽可以为任何人绽放,唯独不属于他铁孟秋!
他的目光转为愤怒,直直的瞪向芽儿一脸的笑.
芽儿不在乎的越过他的身子走回自己房里,她卸下发髻上的钗头凤,如瀑般的黑发一泄而下,倾了她一身的娇与柔.
她坐在椅上,边弯下腰来揉揉她发疼的小腿肚,边睨著眸光瞧她的小师兄.
"怎么了吃了炸药了吗干么尽摆一脸的难看给我瞧!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像个妒夫似的直追问她今天的去处.
芽儿冷冷的嗤笑一声.
"干么啊!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娃儿,去哪儿还需要跟你铁公子报备!
""我是你小师兄!
"他气得向她吼.
"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是.
"她回他一句恶毒的话,大剌剌的挑衅他一身的怒气.
再也不了,她再也不会怕他,不再傻傻的以为有一天他会正视她的好而加以称赞!
她知道他讨厌她,已成了他的天性,不管她再怎么改变自己,只为了讨好他,小师兄他一样瞧不见的,因为他根本就无心对她.
她已经好累了……她再也不要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只为了讨好他,让他识得她的好.
"对不起,我想休息,请你出去.
"芽儿下了逐客令.
他不退反进,迈开步伐,欺近她身侧.
他紧箝住她纤细的手臂.
"为什么要这么不爱惜自己,将自己扮得像个花妓似的!
"为什么她要如此作贱自己,凌迟他的身心!
她回他一个笑.
"只想证明我玉芽儿不是只有一个允天诺疼,我不需要仗著这个'师妹'的名称,一样有著大把的男人爱.
"她把自己说的好像是个花痴,见著了男人就往人家身上攀,一点也不在乎他是张三还是李四.
她推开他,迎向他满眼的怒火.
"而你铁孟伙,你只不过是我的小师兄,你凭什么管我是否真贱得一双玉臂千人枕我纵是人尽可夫也不关你铁孟秋的事,不是吗"铁孟秋狂张著两只怒眼,很难相信说这些话的当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师妹!
"你当真不在意那人是张三还是李四,你当真想当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只为了展开她的无穷魅力,她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铁孟秋粗鲁的扳过她的身子.
他是她的师兄,是看著她长大的师兄,那么他就管得著她的一切.
他粗暴的低头,吻去她唇畔的那抹冷嘲.
那些张三李四对她没感情,而他铁孟秋喜欢她喜欢了两年,而今儿个倘若连张三李四都可以,那么,为何他铁孟秋就不行!
他狂暴的用舌撬开她的唇与齿,与之缠绵.
芽儿是他的,他霸道的不许别人染指她.
"啪"的一声,芽儿打了铁孟秋一个巴掌.
他今儿个没沾半点酒,他怎能够又一次的轻薄她!
铁孟秋无视于颊边的痛,缓缓的别过头,将目光盯在芽儿愤怒的面庞上.
"为什么既是张三李四都可以,为什么就唯独我铁孟秋不行!
"给他一个理由!
一个足以让他心服口服的理由!
因为她爱他,所以她不许他轻贱她的自尊.
她的眼迎向他的询问.
"因为你不配!
我玉芽儿纵是将身子给了个臭无赖,也不愿让你轻薄我的唇.
"她狠狠的往他心中的痛蹦了最重的一脚.
"请小师兄您自持自重,别再做这种令大家难堪的事了.
"她下了逐客令,他则狼狈地退了出去.
芽儿将门重重的关上,关住了她所有佯装的一切后,虚弱的瘫软在地,心揪痛得好难受.
她说了谎,她不仅是欺骗了小师兄,连带的也欺瞒了自己.
她原以为扮浪,每天陪不同的男人出去,就可以淡忘了小师兄的身影,但是,她做不到.
她依然爱他爱得无可救药,每回出门,她心里挂记的仍旧是小师兄.
该怎么办呢难道,她真得这样子守住小师兄的背影,等他一辈子吗芽儿和孟秋之间的情势愈演愈烈,两个人要不就是不说话,要不就是一见面就吵架,玉枕书看著这一双小儿女的微妙情感闹到这般地步,看来他们两个之间再照这样演变下去,恐怕以后就连师兄妹也做不成了.
唉,他虽早已说明,不想介入女儿的感情世界太多,但是芽儿却总教他放心不下!
这丫头近日来也不知道著了什么魔,成天花里来、草里去的扮浪,存心跟孟秋那孩子过不去.
这两个感情未开窍的家伙,这样互相刺激对方,只怕到时候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看样子还得他这个老人家出马,才摆得平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
"芽儿、孟秋.
"难得今天他们两个在用膳的时候很给他面子,没在餐桌上吵起来.
二人同时昂首,望向玉面修罗.
"我要你们两个同时走一趟镇江,去找你们的大师兄.
""大师兄不是前些日子才回来,这会儿发生了什么事"芽儿首先觉得这事不太寻常.
"而且,有事找大师兄商谈,只需修书一封,不需要我和小师妹同时离开芦居去镇江才是!
"他和芽儿之间的局势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若再跟芽儿日日夜夜的单独相处,芽儿可能就不认他这个小师兄了.
芽儿的心被这话给刺伤了.
原来他已经讨厌她讨厌到这步田地,连一同去镇江寻大师兄,他也不愿委屈.
"爹,我看这事就麻烦小师兄走一趟,我在家里陪你老人家.
"他既不愿与她相伴,那她也不要那么厚颜,猛巴著他不放.
"不行,这事是有关于你的婚事,所以你非亲自去一趟镇江不可.
"有关她的婚事!
"什么婚事"芽儿急急问,一颗小脸得高高的,爹爹他不会是要将她许配给大师兄吧!
"爹已经决定将你许配给你大师兄,你们俩就在镇江举行婚礼,你小师兄暂代女方长辈,替为父出席婚宴.
""爹!
"芽儿出声抗议.
而玉枕书却打断芽儿.
"爹知道没去参加你的婚礼,爹也过意不去,但是芽儿,你也晓得爹爹最近的身子很差,不能太劳累的,所以要你小师兄替爹出席,这实属权宜之计.
""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芽儿急喊出声.
"我不要与大师兄成婚.
""为什么"有疑惑的是他铁孟秋.
芽儿既然深爱著大师兄,那么她为何不嫁他瞅著眼询问她.
芽儿要说的话被小师兄的目光给逼梗在喉咙里;她要如何跟小师兄说她之所以不愿嫁给大师兄的原因,是因为她想嫁的人是他铁孟秋.
"我……我……"她说不出口,尤其是在明白他心中没有她的情况下,她更是无法说出口.
"我还不想这么早嫁.
"这是她唯一想得出来的藉口.
"傻丫头,山下的女孩子早在十五岁就披嫁衣.
而你早过了及笄之年,这怎么会早呢""可是""别可是了,除非你亲口说出你不喜欢你大师兄,不然这桩亲事就这样定了.
"玉枕书一点转圜的余地也不为女儿留下,他就是要逼得这一对小儿女无处可逃,他们才知道彼此有多珍视对方.
芽儿的眼下意识的往小师兄的方向看去.
铁孟秋却别过脸,不愿让人瞧见他眼底的落寞与心伤.
令他无法忍受的事终于发生了!
他明知道芽儿总有一天会嫁人,会离他远去,永远都不再属于他,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瞧小师兄将脸别过,芽儿以为他并不在乎.
他既是不在乎,那么她又何苦守著一个不爱她的人,或许嫁给疼她、宠她的大师兄,未必不是美事一桩.
芽儿点头了.
"好,我嫁.
不过,这既是有关芽儿的事,那我自己一个人去也是可以,不劳小师兄走这一遭.
我想大师兄会体谅爹爹无法亲自主持的.
"她的眼望著小师兄,两人的视线紧紧地凝住.
铁孟秋眼底有著复杂的情绪;心里泛著酸涩,纵使知道她心里没有自己,但她不愿自己的伴随,依旧伤得他痛心难忍.
这两个孩子又在彼此互猜心事了,倘若他们猜得正确,事情就容易了,偏偏他们是当局者迷,瞧不见彼此的在乎,而让彼此间的嫌隙愈来愈大,这真够让人伤脑筋了.
"我想,你们两个还是结伴同行比较好.
""为什么"芽儿头一个出声抗议.
她不要跟小师兄一起出门,她不要与他朝夕相处在一块.
"你一个姑娘家又没武功,单独前往,爹不放心.
""我会飞镖.
""就只射得中我的画像.
"铁孟秋冷言相激.
他虽不愿亲手将芽儿交给师兄,但他更不想看芽儿只身在外涉险.
师父说得对,芽儿单独出门,的确是容易发生危险.
"我可以扮男装.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儿身.
"你认为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在江湖上行走,就没有危险是吗!
"他气得对她大声吼叫.
她若不要他相陪,那他可以试著当隐形人,只要在她身旁静静的守著她,但是她也不要,为了不想见到他,而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铁孟秋,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气他明明不愿陪她到镇江,只是碍于她爹的颜面,不敢拒绝罢了,她才不接受这种赊来的关怀.
"走了这一趟镇江,以后你就是大师兄的责任,到时候你纵使是想让我为你操心,那也没我的分了.
"他以后是再也没那个立场去关心芽儿的一切了.
玉芽儿噤声不语,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是的,出了这趟门,她就是大师兄的人了,那时候她与小师兄就真的是没缘没分了.
她的心突然悲伤起来.
她不想离开芦居,不想嫁给大师兄,但她该如何开口向爹推辞掉这桩婚事第七章芽儿真的试著想要在镇江之行的路途上与小师兄和平相处,毕竟到了镇江之后,身为人妻、嫁为人妇后的她便没有爱他的自由.
但这一路走来,她发现她无法不对小师兄生气.
他一路上板著脸,不与她说话不打紧,遇到她的朋友,竟然还摆脸色给人家看!
小师兄他实在是太可恶了!
她突然转过身子,对著在后头跟著的他.
现在,她就要跟他说清楚,倘若与她同行,真的会让他那么难过,那他可以打道回府,她自己一个人也能到达镇江.
"你可不可以不要板著脸"芽儿神情微愠,瞅著一双愤怒的眼瞪向铁孟秋.
铁孟秋想拿柄铜镜给芽儿照照,让他知道她的脸色也没比他好看到哪里去.
这一路走来,每个与她攀谈的旧识都能得到她的好颜悦色,为什么独独对他,芽儿始终寒著脸.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她受不了他一路沈默不语的模样.
"如果送我到镇江真让你为难,那么你可以走,我不会怪你!
但,你若打定主意要完成我爹交予你的责任,那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板著脸,省得咱们彼此看了都难过.
""我知道你我之间有很多的疙瘩,你对我也不是很满意,但是,你没有必要牵连到我朋友身上.
"他对她朋友的没好脸色,让她觉得好难堪.
他可以对她冷言相讥,可以板著脸对她,但是,请不要在她朋友的面前.
她对他的责难,他无言地承受下来;只是,他心中有句话不吐不快.
"在你与别的男人攀谈说笑时,请你记住你即将成为大师兄的妻子.
""那又怎样"她口气很冲.
这个时候她最不想总的就是她与大师兄的婚事.
"那你就不该再跟别的男人谈谈笑笑.
"他抑止不了心中积压已久的怒气,冲著芽儿吼.
打从他们下山来,不过是半天的功夫,芽儿就不断的遇到熟人,而且这其中不乏一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
他们言语间透露著对芽儿的倾慕,芽儿她看不出来吗"打从咱们下山到现在,你自己数数看,你同几个男人说过话"他语气中有著浓烈的醋味.
"他们是我的朋友.
"她将他的酸不溜丢视为有意找碴.
"什么样的朋友是那些可以买胭脂水粉、带你游大街的朋友或是该说是你的裙下拜臣"被醋浸得失去理智的他,已顾不得这话太伤人.
他话中的讽刺、冷嘲如此明显;他真当她是那么的不自爱,真当她是人尽可夫的花妓是吗"啪"的一声,她颤著手,打了他一巴掌.
"铁孟秋,请你把嘴巴放乾净一点!
""要人嘴巴放乾净一点,倒不如约束自身的行为检点些;今儿个倘若你的行为检点,那么任谁的恶言相向都不会是针对你.
"一直以来,芽儿以为小师兄只是爱闹著她玩,老爱欺负她罢了,没想到在他心中,她会是个行为不检点的姑娘!
"我的行为是怎么不检点来著"她咬紧牙根,心揪得紧紧的问出口.
她要弄清楚她玉芽儿在他铁孟秋的心中,是怎样的不检点法"你即将身为人妻,却又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这不是行为不检点是什么""我何时与男人打情骂俏来著""李家庄的长公子、纺织斋的莫公子、名剑山庄的少主.
"这些都是他们下山来,芽儿一路上的熟识.
芽儿嘴角悲哀的淡出一抹笑来.
"原来我还算是有点身价,与我打情骂俏之人,都是在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真不晓得是你铁大公子看得起我,还是我玉芽儿真有那个本领,可以勾搭上名门之后.
还好我还没有熟识真叫张三、李四的谁,不然我玉芽儿有一天真会落得人尽可夫之名,被人传说连那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我都能浪.
""芽儿.
"他阻止她.
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污辱自己!
"你住嘴!
"芽儿愤张著怒气,冲著小师兄吼.
"不是吗在你心中,我不就是那么的贱、那么的随便吗""你既然有胆在心中那么想,那么我说出你心中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反正我只是你的一个小师妹,你的一个责任,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是.
"她顿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难过的开口:"除了我的安危,你根本什么都不在乎的,不是吗"包括她的自尊,包括她对他的心,他都可以践踏得很彻底.
芽儿难过的对他摇摇头,身子一步步的往后退.
她原以为镇江之行,可以跟小师兄好好的相处,小师兄可以带给她一些美好的记忆,供她日后回味;但在发生了今儿个的事之后,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评价后,她怎能若无其事的再待在他身边"从今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芽儿转身,往前头的小路奔去.
镇江之行,她一个人能走完,不用他铁孟秋专程护送.
她再也不要见到这个总是伤她最深的人.
"芽儿!
"他直觉的去追她,越过她的身子,拦住芽儿的去路;他攫住她的手腕,不让芽儿任性而为.
"你要去哪儿""找大师兄,当他的妻子.
"从此以后,忘记她心中曾有过他的身影在.
他忽略了她眼神的绝决,心里挂念著的依旧是她的安危.
"前头的小路不好走.
"他们还是走大路比较安全.
芽儿用另一只手隔开小师兄的禁锢.
"不,我决定走小路.
"她要快一些到达镇江,她受不了再跟小师兄这么相处下去.
她知道再这么下去,小师兄会把她的心撕成一片片、一片片的,再也没办法完整她挺直了腰杆,坚强的眼睁看著小师兄.
"我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是你的责任,你将我的安全看成你不可轻卸的职责,但就到今儿个为止,别再让我成为你肩头上的重担.
""芽儿!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让他有机会说话.
"我知道丢下我,你回去后便无法向我爹交差,但……总有理由可说的,是不是""你可以说……是芽儿任性,坚持不与你同行;你也可以说……你受够了我的无理取闹,不想……""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要你走.
"不愿自己的存在让他难受.
柔肠千回百转,她不愿自己相随,时至今日仍会刺痛他.
铁孟秋坚强的收起眼底的落寞,不让自己的脆弱赤裸裸的摊在芽儿的面前.
他直直的站在芽儿的面前,让她正视他的坚决.
"如果你执意要走小路,那么,咱们就走小路.
"虽然小路不好走些,但芽儿想见大师兄的心是那么的急切,那他也只有陪她走下去;他,绝对不会放她一个人独行的.
这不是她口中的责任问题,而是他对芽儿的安危无法看得淡!
在芽儿还没到达镇江之前,还没成为大师兄的媳妇时,芽儿终究是他心中最割舍不下的牵念.
芽儿明白自己是左右不了小师兄的决定.
随他吧,反正她是下定了决心,这一路上,她绝不跟小师兄再有牵扯.
她不要再给他伤她的机会!
前往镇江的路并不好走,尤其他们走的又是人迹极少的崎岖小路.
但不管前头的路再怎么难行,一路上,芽儿硬是走了过来,纵使是扭伤了脚,连大气都不哼上一声.
他知道芽儿是在逞强,她不愿在他面前低头服输.
她不愿接受他的帮助.
她的不愿,他都瞧在眼底,所以,他只能走在她后头,小心翼翼的跟著她.
见她摔疼了,只能暗暗庆幸还好跌得不严重,没受多大的伤害.
然而,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因为不管芽儿跌得严不严重,她终究是伤到了,要是他强悍一点,固执一点,坚决一点,那么他可以霸道的支使她,强悍的要她接受他的扶持;问题是,他做不到,所以,他只能在她受伤之后,一边将胸口压得闷闷的,一边无奈地看著她拖著疲惫的身子,艰难的向前行.
芽儿觉得她的脚好痛.
刚刚不小心扭伤了脚,为了不让小师兄趁机数落她的没用,所以她硬是撑著脚痛,又熬过了这一段路,但脚受伤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她觉得脚痛得快让她掉下眼泪.
"小心!
"眼见芽儿的身子摇摇晃晃的,险些又站不住的脚地摔下时,铁孟秋很直觉的伸手去扶芽儿.
"别又扭伤了脚.
""你别理我.
"她使性子的想格开他的扶持.
"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赶路也不迟的,是不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愈是理她,她就愈觉得自己没用!
一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她的泪水就会很不争气的流下来.
她不要他对她好.
"你走开,别管我.
"他愈对她好,她就愈放不下爱他的心,而这样的纠缠不清,让她好难受.
"芽儿,别使性子了,你的脚伤禁不起你这么折腾的"他蹲下身子,想要看她的伤势.
"别碰我.
"她踉跄地退后,身子依在石壁上.
"我只是要看你的伤.
""不需要.
"她说过了,她的事她会处理.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他关心.
"不管这伤再怎么痛,都是我在承受,根本不干你的事.
"是,是不干他的事,问题是凡是干系到她芽儿的事,他便无法看得开、看得淡.
要知道,此时扭伤脚的人虽是她,但痛在心底的却是他.
她要他别管她、别理他……他是想呵护她,但心无法放得开,他又能拿它怎么办只好再继续守著她,接受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不是吗"就这一次"他突然幽幽的开口.
"就听我这一回,别让自己太累,休息一下好吗"他语调里的疼惜让她的泪水盈了满眶.
为什么他明明不爱她,可却又这么关心她!
他知不知道他的呵护是她最想避开的依恋.
芽儿猛然回过头,面向石壁,让泪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落下.
"帮我一个忙,去找水给我喝,好吗"她不渴,她只想藉机支开小师兄,不让他看见她哭的模样.
铁孟秋听到芽儿话中的颤抖,他知道芽儿哭了!
不过他想是伤口疼得厉害,她好胜得不愿意让他知晓她疼得受不了的事实,所以才刻意支开她的呢.
无所谓了,只要芽儿答应休息,那么纵使是她的刻意支离,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无声的离开她,前去寻找水源.
芽儿在小师兄离开时,缓缓的转过身,望著他的背影,泪水像是溃堤似地泛滥开了她心里无声的呐喊著:别待她这么好啊,她承受不了的.
"如果伤势疼得难受,那么咱们就多歇息一会,用不著这么地赶路.
"铁孟秋将水递给芽儿时,忍不住的又劝她.
芽儿将他递给她的水接了过去,喝了一口,真不知道是这山泉水甜,还是她心理作用,她竟觉得这水与她平日喝的不太一样,格外的甘美.
芽儿双手捧著装水的飘袋,双眼移往天边.
太阳渐渐西沈,这样的时光能再多停留一会儿吗只怕是奢望了.
"不了!
还是赶路吧!
为我的伤,也耽搁得够久了,这时再不走,只怕天黑了,咱们还找不到落脚处.
"铁孟秋就知道会被打回票.
芽儿终究是不肯听他的话.
她瞧见了他眼底的自嘲,心被刺痛了一下.
"我不是针对你,不是故意在跟你唱反调;我知道因为我的任性,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只是不想再因为我的缘故,让咱们今天晚上夜宿荒郊野外.
""我不在乎.
"为了芽儿,他可以露宿荒野.
"可我在乎.
"她再也不要因为她,而让小师兄再增添任何麻烦.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我可以继续赶路.
"她撑起身子,想站起来.
他抛下先前不再难为她的信誓旦旦,连忙起了过来,制止了她.
"如果你真有心不让我添麻烦,那么让我看一下你的伤势,能走不能走,等看了你的伤之后,咱们再决定.
"芽儿想摇头说:不用麻烦了……但当她的不愿对上小师兄眼中的坚决时,她相信如果不让小师兄看她的伤,那么他们只能相看两瞪眼的相互坚持彼此的立场,对结果没什么帮助的.
"好吧.
"她软化了态度,答应让小师兄看她的伤.
芽儿顺著石壁,缓缓的又坐下.
铁孟秋除去了芽儿的鞋袜,瞧见了在她雪白的脚踝处肿了个鸡蛋般大小的伤,他的心禁不住的为她叫疼.
她怎么能……怎么能在这样的伤痛下,还赶了这么长的一段路.
芽儿只知道自己的脚痛,可也没想到她的脚会撞得这么厉害.
她下意识的想缩回脚,不让小师兄瞧见她的脚变成这个模样.
然而,她的脚还来不及收回,铁孟秋便一手罩上她的玉足.
"忍著点,我帮你推拿推拿.
"连出声反对都来不及,小师兄的大手便开始揉推她的伤处.
脚上传来的痛,让她不由得想呻吟出声,但她不愿再让小师兄担心;所以她紧闭眼睛,咬著下嘴唇,无言地承受了一切的痛.
她独自忍受一切的模样,让他的心揪得发疼.
为什么芽儿总与他生分地像个外人,不能让他分担她的喜怒哀乐没空再探究芽儿对她的疏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让芽儿的伤不再恶化下去.
铁孟秋知道倘若他与芽儿商议,要她今天别赶路了,芽儿铁定是不肯的,那倒不如直接由他作主.
铁孟秋不经芽儿的同意,大手一张,便将芽儿抱起,背在身后.
芽儿条然睁眼,惊呼一声:"你在干么""前头有条河,我带你去,你的伤需要冷敷.
""那……那你也不需要背我的是吧,我……我可以走的.
"让小师兄背在后头,会让她的心乱了分寸.
打从长大后,她便没与小师兄这么亲近过.
"你的脚伤得不轻,倘若你想早一点到达镇江,早一点见到大师兄,那么就听我的,别再与我争议.
"他的口吻中有著显而易见的怒气.
他是在气自己为什么没能在芽儿受伤时,就强悍的不许她再虐待自己,为什么要等到她承受了那么痛的滋味后,他才发觉她的伤已是这么的严重.
芽儿嗅到小师兄的怒意.
莫非小师兄是在气她又给他惹麻烦了"小师兄,我……可以走的.
"她用手隔开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想试著下来.
"芽儿,这个时候不要再跟我争了好吗你不想当一辈子的瘸子是吧.
"他将她的身子紧紧的撑著,不让她挣扎开他.
芽儿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小师兄说得是,她再这么坚持下去,只会延误她的伤,而延误了她的伤不打紧,又给小师兄添麻烦了,这才是惹人厌.
"对不起.
"她并不是存心要让自己受伤,让他徒增困扰的.
她的客气、她的生疏都让他不好过.
他宁可芽儿像小时候那样,总跟在他后头,直嚷嚷著:"爹爹要你陪我玩,你不可以丢下我.
"他喜欢芽儿黏他黏得很理所当然的模样.
但都过去了,他与她之间的酸甜苦辣,只会存在他的记忆里,芽儿根本就不会记得的.
"小师兄""嗯"他陷在回忆里,走不出那样心酸的滋味.
"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你总是这么背我""记得.
"他这样背著她背了将近一年,教他如何不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有一回,我与你玩捉迷藏,我等你等到天黑,你才来.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记忆了,铁孟秋还记得那时候他才刚上山跟师父学艺,他什么都还没学到,使得常小芽儿,那时候,他只觉得芽儿好小,好讨厌,所以后来后来他怎么了"我为什么到了天黑才找著你莫非,你躲远了!
"这一段记忆,他竟不复记忆.
"不!
我没躲远,我就待在小兔洞里等你.
"回想起那一段往事,芽而觉得很傻.
"我一直以为我只要乖乖的躲在小兔洞里,你一定会很快的找到我,但是……我整整躲了三个时辰,等到天黑,还不见你寻来.
"他曾经犯的错由芽儿口中缓缓道来,只让铁孟秋更难受.
他记起了那一段往事,他记得做当初是为了抛弃芽儿,所以才提出要玩躲猫猫……没想到她这么天真,真以为他是要跟她玩,所以兴高采烈的跑去躲起来……他早想到芽儿除了小兔洞便没处可去了,只是,他那时候对芽儿跟前跟后的追随在他身边很厌烦,所以,他根本就没去找她;直到天黑了,他肚子饿了,才想起芽儿原来,当初他曾经那么恶劣的伤过芽儿.
"小师兄,芽儿想问你一件事.
"是她搁在心里头两年的事.
"什么事""当年,你是真的找不到我吗"铁孟秋完全愣住了.
难道这问题横陈在芽儿心中多年,难道当年她人虽小,但却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厌烦!
不需要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芽儿就可以从小师兄僵直的身躯中知道事情的真相.
当年,他根本就没找过她.
突然之间,芽儿觉得好悲哀,好想笑.
原来小师兄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就觉得她烦.
"难怪你总是要叫我小噩梦.
"原来她在他心中一直是场噩梦,永远抛却不掉的噩梦;芽儿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痛,鼻子有点酸,心……好难受.
芽儿佯装坚强,当刚刚的那一番话不曾发生过,而将头埋进小师兄的肩头上.
"我好累,好想睡,肩膀借我一下.
"再靠一回,就再靠这么一回,从明天开始,她会真的忘掉小师兄,开始学著当大师兄的好妻子.
真的,她会忘掉小师兄的.
第八章铁孟秋明显的察觉到芽儿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
芽儿不像昨天那样,处处与他针锋相对,反而事事顺著他;而这样的现象没带给他任何的喜悦,反倒是突显著一股不安的情绪.
为什么铁孟秋瞅著眼看向芽儿.
芽儿猛然回头,对上铁孟秋眼里的疑惑.
她回给他一个甜甜的笑.
"有事吗,小师兄"他摇摇头,一边笑著回答说"没事",一边将连夜赶工完成的手杖递给她.
"你做的!
"芽儿将那木造的手杖接了过来.
他点点头.
"你一个晚上没睡"她瞅著眼询问他.
他没回答,迳是不语;但这样的无语正说明了他一夜无眠的事实.
芽儿几乎要哭了.
怎么可以这样子!
说好过了昨夜,她就必须忘了小师兄,要一心一意的为当大师兄的妻子做准备!
但小师兄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了给她做根手杖而一夜没睡!
芽儿将手杖紧紧的握住,不让心中翻搅的情绪将自己淹没.
不行的,不能再陷下去了.
要知道小师兄对她一切的好只是基于责任,没别的情感,她若让自己深陷到不可自拔,最终受苦、受折磨的人还是她,还是她呀,她怎能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
要笑!
对,要笑.
她得笑著跟小师兄说"谢谢",就像寻常的师兄妹那样.
芽儿吸吸鼻子,不让自己太激动.
"谢谢小师兄.
"她猛然抬头,给了铁孟秋一个开心的笑.
芽儿的笑容同小时候一样甜美,那句"小师兄"也叫得一点都不勉强,但听在他的耳中,为什么会觉得有些难受;就像那句"小师兄",就只是小师兄,一点别的情感成分也不可能有.
傻啊,铁孟秋,芽儿本来就只当你是小师兄,本来就没别的感情在,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看不开!
"小师兄,你看!
"芽儿柱著手杖,开始练习走路.
小师兄好能干,能将普普通通的树干削成这么实在的手杖,不但轻巧而且还削得光滑,连一丁点的木渣子都没有,一点都不扎手.
芽儿练习得忘了形,只当那手杖是她的脚,连走个路都像是在飞.
"芽儿,小心点,别走那么快.
"她的脚才刚消肿,不应该再受折磨的.
芽儿回头粲然一笑.
"你别担心,有你做的手杖,走路都能比你跑得快,你瞧!
"芽儿开始玩起她的特技,用一只脚与一根手杖左右的急走著;突然,一颗石子绊住了她轻盈的步伐.
"小心!
"他手脚的动作比嘴巴快,在"小心"两字说出口时,人已奔到芽儿的身旁,抱住了她摇晃的身子.
他撑不住她猛然撞来的重量,忙翻转身子当了芽儿的肉垫子.
"对不起,对不起!
"芽儿抽离起身;心慌的查看被她压在身下的小师兄有没有伤到哪里铁孟秋忍住胸口被她撞著的痛,强颜欢笑著.
"不打紧的,小师兄没事.
"芽儿还是不放心,直翻他的衣袖、领口,看看小师兄有没有被削尖的石子擦破皮……没有血渍,没有伤口,小师兄一切都好.
芽儿才想松一口气,她的手突然碰到他掌心的粗糙.
她心慌的握住小师兄的手,查看他的掌心.
一根根细小的木渣子扎满了他的手掌.
芽儿再拿起他的另一只手,同样的伤痕满满的都是她再也没办法佯装坚强,泪水无法抑制得住.
"很痛的,是不是"平时,她若是被筷子的木屑扎到手,便疼得直想哭,此时小师兄的手掌满满的都是伤,他怎能不疼、不痛!
"没事的,这点小伤伤不了小师兄的.
"他收回手掌,不想让芽儿难过.
芽儿却将她的手揣在手中,不让他挣开.
"我帮你把这渣子挑乾净.
""我自己来就行了.
""是吗"她抬起泪汪汪的眼望著他.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挑为什么要让它们留下"为什么要让她看见了为什么要让她看了难受"不是的,芽儿.
"实在是因为手杖做好时,她便醒来了,并不是存心让她难受他知道要是让芽儿知道他为了做她的手杖,而弄得满手全是伤痕,那芽儿铁定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的顾虑,她如何不懂;她只是气气自己总大言不惭的说她不当他的责任、不当她的负担,可事实上,她却又总是让小师兄替她操足了心.
这么没用的她,也难怪不讨人喜欢了.
温热的水珠子滴到铁孟秋的掌心,一颗接著一颗……"芽儿!
"她的泪水滑落在他的掌心,烧烫著他的心.
"不要理我.
""芽儿.
"她是他心中的牵念啊,他如何能不理她"别哭了,我没事的.
"他怕自己的手粗,没敢拿手去擦拭她的泪,只是扯著衣角抹去了她挂在眼帘上的水光.
他的温柔让她的泪水泛滥得更狂澜.
别再对她好了,再这么下去,她怎么可能忘掉他,而去当大师兄的妻子呢吸吸鼻子,芽儿要自己坚强的别再落泪.
她突然昂头,漾著一抹凄楚的笑对铁孟秋说:"小师兄,咱们以后别再闹瞥扭了好不好"瞧她含泪带笑的模样,铁孟秋心中那抹不安的感情又涌上来了.
芽儿她想说什么"以后,咱们就如同寻常师兄、师妹一样,和和睦睦的相处,别为了一点小事就吵嘴,成不成"他们两个能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的短暂,她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珍惜,反倒是处处找机会跟小师兄拌嘴、吵架.
她勾起他的手,要他与她打勾勾.
"答应我,好不好"她眸中有泪,有请求,他如何能拒绝得了!
铁孟秋缓缓的将自个儿的小指头勾上芽儿的.
答应她,答应她以后绝不再跟她吵嘴,他会做她一辈子的小师兄只做小师兄,一辈子的……该欢喜的,不是吗毕竟当芽儿的小师兄,不与她拌嘴,是他的想望,为什么此刻芽儿开口提出来了,他的心反而揪疼得难受为什么芽儿觉得她与小师兄的关系变好了.
自从他们两个打勾勾,相互允诺日后绝不再吵架,要当对相亲相爱的师兄妹后,她也能像跟大师兄撒娇那样同小师兄撒娇.
而这事是以往她不敢做的事.
以往,她怕自己撒娇的动作若一出现,小师兄便会识破她对他的感情,所以,以前她是怎么也不可能这般亲昵的对小师兄.
而现在不一样了,她是他的小师妹,不管身分上还是心态上,她都言明了,自己只是小师兄的小师妹,她对他除了兄妹之情,不会有男女纠葛,所以她可以看淡小师兄的一切,只因为他只是她的小师兄.
"小师兄.
""嗯"他回过头看她.
"什么事""没事,只是叫著好玩的.
"芽儿笑了笑.
铁孟秋摇头失笑.
芽儿变小了,这些天来,她恢复成以往那个爱黏著他的小芽儿,跟前跟后的叫著他,像是"小师兄"这三个字怎么叫怎么有趣似的.
而他心里也满足于这样的情况.
如果他与芽儿只能有兄妹情谊,那么只要芽儿能快乐、能开心,那他当她一辈子的师兄又有什么关系呢"小师兄""嗯"他又回头看她.
她依旧笑容满面.
"没事,只是叫著好玩的.
"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道,随即又不约而同的笑出声.
"你呀,调皮.
"他忍不住要逗逗她而芽儿笑开了眼眸,好开心她与小师兄也能有这样和睦的时候,真希望这段时光就此停住,永远不要流逝.
不要,不要,她死也不要过去.
芽儿看著眼前的悬崖峭壁,各在头和尾端结上两根粗实的绳子,一上一下的钉在峭壁的岩石上,她的头就不停的一直摇著……危险极了,哪有人光用一只手拉著向上的绳索,下边再沿著下面的绳索踩,便可以走过这一段的惊险之途!
她对那两根绳索没信心,不信自己能撑著走过去.
所以她死命的摇头,怎么也不肯再上前一步,走近那看起来很危险,走起来更不安全的峭壁.
"芽儿,快过来,咱们会安全走过这一段,不会有事的.
"铁孟秋已站在那一段峭壁上,一手拉著绳索,一边伸长了手,唤芽儿过去.
芽儿没命地摇头,怎么也不肯把手放在小师兄的掌心中,让他带著她走.
"芽儿,到镇江这里定必经之处,你不走,就永远都没办法到镇江去.
"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没要去镇江,最好他们打消念头,回芦居去算了.
可这个主意,小师兄一定不答应的,怎么办怎么办呢芽儿望著那一段峭壁手脚直发抖.
"小师兄,咱们走回头路好不好""芽儿,不行的!
咱们都已经快到镇上了,这个时候怎能再走回头路!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怕啊.
"这里的地势这么陡,她若一个不小心、一个跌跤、一个失足,岂不是要落个死无全尸吗不不不!
说什么她都不走的.
"芽儿.
""你别劝我,说什么我都不走这里的.
"芽儿使上了性子,同她小师兄耍赖.
铁孟秋没辙了,只好走下那一段峭壁,走近她.
"芽儿,你信不信任小师兄""这与信任无关.
"她向来胆小,没什么冒险犯难的精神,这跟信不信任小师兄没关系的.
铁孟秋知道芽儿介意的是什么.
"你怕我保护不了你""不是!
"她怎么会以为小师兄保护不了她呢!
她只是……只是……唉!
说穿了,她就是怕嘛.
要知道这山势这么高,而这峭壁四周又没什么可攀扶,只能仗著那一上一下的绳索,瞧瞧,就觉得没安全感,这教她怎么放心把生命交给那两根看来很危险的绳子呢铁孟秋解下了他的腰带,一头绑著他,一头绑著芽儿.
芽儿傻眼了.
"小师兄,你这是在干么""让你安心.
""不,不用的.
"她只是很难克服心理障碍,根本就不是不信任小师兄.
"你别冒这个险.
"她急急的想解开腰间的束缚.
但铁孟秋不允.
"别解下它,我只想让你明白我会安全的带你过去,不会让你我之中的哪一个受到任何的伤害.
"小师兄低沈的嗓音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芽儿不知不觉的将手伸给了他,她的生命在这一刻与他紧紧相系.
铁孟秋牵著芽儿的手,踏上绳索试过稳不稳后,再用双手抓住上方的另一条.
"芽儿,过来.
"芽儿不断的自我催眠,不断的提醒自己,有小师兄在,别怕,别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跟著小师兄的脚步移向绳索.
"手抓著上头的绳子.
"她听话,照做不误.
"眼睛别看下面.
"看了,芽儿的头会晕、脚会抖.
好,眼睛不看下面.
她闭起双眼,要自己别怕.
"慢慢移动你的手脚,别慌.
"铁孟秋一边移开自己的步伐,一边还悬念著芽儿会不会害怕.
他不断的出声提醒芽儿,她的身边有他在,他不会离开她的.
小师兄的话像颗定心丹,缓缓的卸去芽儿心中的不安.
慢慢的,她已经能睁开眼,轻轻的滑动脚步,跟著小师兄一步步的移动.
"小师兄""嗯""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话"这样她才不会一直想往下看.
芽儿的心态,铁孟秋懂得;但"说什么""说……"说什么好呢"随便你.
"只要能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么小师兄说什么都无所谓.
"就说当年我为什么抛下你,没去找你的原因.
"那天芽儿顺口提起当年的往事,他从芽儿说话的口吻中可以听得出来芽儿对他当年的行为很伤心.
那天之后,他一直想跟芽儿解释一切,只是苦无机会,今天他们的性命相系,芽儿会有耐性听完的.
"不好.
"芽儿倏然沈下脸,一口反对.
她现在不想听这个,说好不再对小师兄有思慕之情,那么当年他之所以讨厌她、不喜欢她的理由,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咱们别再提它了.
""芽儿,你是不是真的很气我当初没尽心的找过你"不然,芽儿不会回避这个问题.
芽儿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
气当初自己为什么那么惹人厌,明明小师兄的拒绝都已经如此显而易见了,她还不知趣地跟在他后头当个小麻烦.
她也气自己为什么那么傻,竟然把小师兄的有心遣离当成无心之过;她傻傻的以为小师兄之所以那么久没找到她,是因为她躲得好、躲得巧,那时候的她可怎么也没料到小师兄根本就没找过她.
"芽儿,相信我,对于那件事,我真的不是针对你.
"不管芽儿相不相信,他都觉得有必要向芽儿解释一切.
"当年,我虽只长你两岁,但是我还是觉得十四岁的你很小、很幼稚,什么事都要黏著我,这让我觉得……""烦.
"她帮他接下去.
她就知道小时候的她让他很讨厌.
"对,我是觉得你烦,但这种情绪与你无关,这纯粹是我耐心不足的缘故.
我一直以为能抛开你这个小麻烦将会是我这一辈子最快乐的事,但是,我错了……"芽儿的心微微一颤.
她竟然静静的在期待小师兄的下文.
"还记得有一次我刻意忽略你,与你走散的事吗""那个时候,你没赶上我的脚步,与我走散,等我寻到你时,竟是看到你攀上桥梁,跳下河的一幕.
"现今想起芽儿差点在他的疏忽下灭了顶,铁孟秋仍会感到心悸.
"那个时候我才晓得不管你有多爱哭,有多爱黏人,你将会是我这一辈子最割舍不下的牵念.
"他对她的在乎,没激起芽儿心中多大的涟漪,因为芽儿知道不管小师兄对她有多包容、有多体谅,他的缘由只有一样,那就是责任.
铁孟秋突然停下脚步,定定的看著芽儿.
"芽儿,你晓不晓得一直在你身后呵护著你的人,不是只有一个允天诺.
"他的话触动了芽儿佯装的不在乎.
她猛然昂首,对上小师兄的眼眸.
他那样盈满柔情的目光所代表的含意是什么她瞅著眼,无言的问他.
"芽儿,小师兄要你记得,不管你日后的身分是何人的妻子、是何人的娘亲,你会是我铁孟秋永远的小师妹.
"满怀期待的心跌到了谷底最深处.
是她太傻了,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期待小师兄的爱……她真是太傻了.
芽儿仓皇的将头别开,不让自己的眼眸泄漏她太多的情绪.
"咱们快赶路吧,站在这么高的地方,让我好害怕.
"她再也听不下去小师兄任何的话语,她的心迳是回响著他刚刚的承诺,不管她是任何身分,他铁孟秋都会是她玉芽儿的小师兄只是小师兄,不会是别的身分呀!
为何早已看透的事实,时至今日她仍旧会伤心,会难过芽儿让难过的情绪占满了她整个心智,突然,一个失神,她竟让脚底踩了个空第九章一声惊呼从她的口中逸出,铁孟秋猛然回首,却不见芽儿在身后.
焦急的目光循著他们之间的牵系望下去,只见芽儿双手紧抓住底下的绳索,双脚却腾了空.
铁孟秋单手抓紧绳索,另一只手伸往芽儿.
"抓紧我的手.
"他想拉她上来.
芽儿将手交给他,但铁孟秋却无法将她给救上来.
一方面是因为他单手力量有限,另一方面是他们全身的重量往一个方向倾,这样更不容易拉起芽儿.
他倾尽全身的力气想站稳,但绳索却随著他们的重量倾向右边而晃荡得更厉害,他一面要救芽儿,一方面又得撑住两人的重量,这让救人的工作更为吃力.
他额头沁著豆大的汗珠,沿著刚毅的面容直直滑下.
芽儿知道小师兄尽力了,救不了她的.
"小师兄,休息一下.
"小师兄的体力已透支,如果再不休息,别说是救她了,就连自保都办不到.
铁孟秋不听芽儿的建议,依然奋力的想拉起她.
"小师兄,你这样只会让自己的气力消逝得更快,对于咱们现在的困境没多大的助益,不如你先休息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再全力拉我上去,这样咱们的胜算岂不更大些吗"她劝他松开她的手.
只要小师兄松开了手,那么他就可以不用背负她的生死而少了负担,小师兄独自一人应该可以解决眼前的困难.
铁孟秋不晓得芽儿心中所打的主意,他只觉得芽儿的话不无道理;他现在已没了气力,再逞强拉著芽儿,只会让两人存活的机率更渺茫,不如他先休息一会儿,等气力回复了,再拉芽儿上来.
他的眉头因他的无能为力而蹙拢.
"答应我,你会撑到底.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聚拢著黑压压的恐惧,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芽儿含笑点头,算是应允了他的要求.
"不不!
我要听你亲口答应.
"别只是点头,别让他的心悬在半空中,放不下来.
他知道芽儿是个重然诺的人,只要她亲口答应的事,她就会努力做到.
"我要听你亲口答应我的要求,我才肯松手.
""你太多心了.
""那么你就给我一个足以心安的理由.
"给他一个承诺,给他一个心安,她很容易就能办到的.
很容易的,只要昧著良心一次,说著违心之论,骗小师兄松手,那么她就可以救小师兄一命,这没什么难的,她一定可以做得到.
芽儿深吸一口气,隐藏心中的难过,开口允诺:"我会撑住,绝不放弃,直到你救起我.
"末了,她给了他一个粲然的笑.
"现在你安心了吗"是的,放心了.
有了芽儿的承诺,他相信芽儿不会离弃他.
他缓缓的将手放开,急速的攀上上头的绳子,试图稳住他们的身子,不让绳子继续晃荡.
"小师兄""嗯""没事,只是叫著好玩的.
"其实她是想看他最后一眼,然而小师兄却没能如她所愿的回头看她.
芽儿的声音带著颤抖,铁孟秋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急速的回眸看芽儿一眼,只见芽儿冲著他笑开了眼眸.
而那笑好凄凉,像是在与他道别.
铁孟秋的心紧紧一缩,有股莫名的恐惧聚拢在他胸口,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不!
不会的,芽儿答应过他,她说她会撑下去,绝不放弃的!
芽儿双眸含著泪,朱唇轻启,以无言的方式告诉他我爱你.
她不愿在这个时候给他负担,但是在她死之前,若还不能对他倾诉心中的爱意,那么她将遗憾终生.
所以,她说了,用唇形对他说了:她只希望小师兄能懂得她.
铁孟秋的心像是领悟到了芽儿的企图,紧紧的纠在一处.
"不!
不!
芽儿,别这么做!
你答应过我会坚持下去的.
"芽儿迳是无话,她的手离开绳索,来到她的腰身,快速的解下系在他们之间的束腰带,解开他们之间的牵系.
她宁可死,也不愿再次成为小师兄的负担.
"不!
"铁孟秋用手去捞,却捞不回芽儿直直坠落的身子.
没有考虑的,他纵下身子,追随她而去.
在半空中,他终于攫住芽儿纤细的身子,她早已昏厥,不省人事.
傻芽儿,他说过他会保护她的.
如果她死,那他怎能独活铁孟秋将芽儿紧紧的抱住.
生死一刻,此时竟是他铁孟秋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候;只因为不管他是生是死,他的生命终将有芽儿相伴.
时间在无声中静静流逝,当芽儿幽幽转醒时,睁开眼,触目所及竟不是阴森的白雾标纱.
没有奈何桥、没有望乡台;此处不是郢都鬼城、不是阿鼻地狱!
那这是哪里她撑起身子想看清楚,但才一动,四肢百骸便像全散了似的撕裂著她,让她痛得难受.
她禁不住地痛呼出声.
她的痛呼惊醒了在一旁守候的人.
"小娘子!
老伴,小娘子醒了!
"传入芽儿耳中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一个苍老却慈祥的嗓音.
须臾,她身边站著两个老人,一男一女,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笑意盈满了整个脸.
不是阴差、不是鬼使.
"是你们救了我""我们只是路过,捡回了你们,这不算是救.
"你们!
芽儿捕捉到老人的话头:为何他们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莫非小师兄他"他在哪里"她硬是咬著牙龈,忍著痛想起身.
"小娘子,你别冲动,你相公他没事的.
"芽儿无心去计较他们弄错了她与小师兄的身分,现在她只想知道她的情况.
"他在哪里让我去看看他.
""你别这样啊,你现在去了也没有用.
"老婆婆因为心疼芽儿的伤,所以一时口快,便没个遮拦地说出一切.
没有用!
"为什么"看来是瞒也瞒不住了.
"你相公人还没醒来.
""还没醒!
"怎么会呢小师兄功夫底子比她强,身子也比她硬朗,没理由她醒了,而他却还昏迷著.
"他到底伤得有多重""只是撞著了头.
大夫来看过,他说不打紧的,再过几天自然会醒来.
"老婆婆尽量将事情说的乐观.
她沿著床缘坐下.
"你别担心,为了你,他会活下来的.
"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没见过那么痴心的年轻人.
"你知道吗当我们捡到你们时,你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用他的身子保护了你,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此时你醒了,他怎么可能独自先行离去呢,是不是"老婆婆的本意是想让芽儿宽心,但她愈说,芽儿的泪就落得更为凄然.
"他在哪儿,让我去见他.
"纵使他还没醒也不要紧,她只要能看他一眼,知道他的伤势如何,那么她便能心安.
"求求你.
"老婆婆转头望向她的老伴,询问他的意见.
老爷爷点头了.
如果没见著她的相公,她便不能心安,那么,就带她去吧.
拖著一身的疼痛,芽儿终于见到她的小师兄了.
他身上被许多白纱给缠住,她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的眼,他的气息微弱,这样的他怎么能叫做好!
芽儿伸长了颤巍巍的手,覆上他缠著白纱布的脸.
"醒来,求你醒来,别离我而去"如果小师兄要走,那也该带她走,别留下她一个人孤伶伶的独自去面对这条他以自个儿的性命换回来的生命.
知不知道,他这么做,让她的心不好过;她宁可现在躺著不省人事的人是她,是她呀芽儿瘫软著身子,哭倒在小师兄的床侧.
泪水蒙胧了两位老人家的眼.
早说不该带小娘子来看她家相公的,这会儿这个场面与生离死别又有什么两样呢"小师兄!
"芽儿像阵风似的台进了房里,她将刚刚采来的野花递到小师兄面前.
"这是我刚刚同婆婆、爷爷去山里采的,你说漂不漂亮美不美"他刚毅的脸庞不言不语,而唇也抿成一条直线,没有一丝笑容.
芽儿的笑容从脸上淡去.
"你睁开眼啊,你不睁开眼,怎能晓得芽儿采回来的花儿美不美呢"他仍旧残酷的闭著双眼,不理她.
芽儿深深吸了口气,要自己别难过.
总有一天小师兄会醒来,会理她,他会笑开了那双爱笑的眼眸告诉她,她采的花儿好美、好漂亮.
"你要争气,要快快好起来,千万别放弃,知道吗"芽儿对著仍旧昏迷的小师兄自言自语.
"你不说话,就代表应允了我的要求,是不是""好,那咱们打勾勾.
"她用自己的小指头去勾他毫无反应的小指,又用彼此的拇指捺了印,她才放心.
"你答应了芽儿,就不许你反悔,听到了没有"她含泪的眼水蒙蒙的望著他,直到泪水滑落,滴到了她的脸颊,芽儿才心慌意乱的用手拭去如雨下的泪.
"不哭,不哭,没什么好哭的,不是吗大夫都说你的伤没事,只是会慢一点醒来,这根本就没什么好伤心的,是不是"话虽如此,但她的心为什么依旧会痛,会不安为什么她会担心小师兄就此睡去,一觉不醒!
呸呸呸,乌鸦嘴.
大夫都说没事,那小师兄一定会没事,她不该杞人忧天的.
芽儿飞快的转过身去,在房里东忙忙、西忙忙,边忙还边自言自语,假装小师兄是清醒的,眼是睁开的.
只有这样,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她只有在不看他一身虚弱的时候,才能真的相信她的身体依旧硬朗,没什么大碍……铁孟秋醒了.
他一醒来,就听见有个清脆悦耳的嗓音充斥著整个屋子,那个声音不断在说:"今儿个我同婆婆、爷爷去山上,救了一只小鹿,那只小鹿好可爱,一双眼珠子圆溜溜的,像是通人性似的.
""真奇怪,像这么可爱的小动物,怎么会有人忍心去伤害她呢嗟!
"她的口吻中充满了不满.
"咦,小师兄,你昨儿个晚上是不是偷偷爬起来,偷饼吃"她煞有其事的捡起了一块小饼乾屑,像是罪证确凿的跑到他跟前,递给他瞧.
食指直直的伸到了他眼前,正打算对著病弱的他训斥一番,却怎么也没想到,奔向她的结果,会是蓦然瞧见他睁著好笑的眼眸望著她!
芽儿的表情僵住了.
铁孟秋不知道她的兴奋为什么在一瞧见他之后便全部隐去,他望著她一脸的茫然,觉得这位姑娘的脸好熟悉.
"姑娘!
"他出声叫她.
小师兄说话了!
小师兄开口说话了!
兴奋占据了她整个胸腔,完全没注意到小师兄对她的称呼,她心满满的只想到她的小师兄终于醒了!
"我去告诉婆婆、爷爷.
"她冲了出来.
须臾,又冲了回来,她望著他一身的虚弱,蹙紧了眉头,又喃喃自语著:"不!
你睡了这么久,应该先问你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东西"他才想开口说不用,却又听见她轻声骂自己:"唉呀,我真笨!
你人才刚醒,当然是吃清淡些才好.
"她转过身,又要跑出去.
"姑娘.
"他再次叫住她.
这次,她是真的听清楚了小师兄的叫唤.
他叫她姑娘!
芽儿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缓缓的、缓缓的转过身望向他"你叫我'姑娘'!
"此时她虽是扯著嘴角笑,但表情却像是在哭,铁孟秋直觉相信是他伤了她;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他怎么开口去安慰她,去跟她解释若他真伤了她,也并非有心.
他只能回给她一个笑,企图能淡化她眸中那抹悲伤.
看见小师兄笑了,芽儿也跟著展开蹙紧的眉.
"你骗我的,是不是你那句'姑娘'是故意喊的,是不是"小师兄说过她是他这一辈子的牵念,他怎么可能忘记她呢不可能的,是吧那为何他看她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像是他与她不曾相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对不起.
"他能说出口的安慰,竟只有这三个字.
他眼底的歉意揪痛了她.
"不,不需要对我说抱歉,只要你能醒来,那我是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
"真的,她最大的希望,就是他能活下来,不离开;而现在他醒了,那就够了.
"你所失去的一切,都可以弥补得回来.
"而他若走了,那么便是什么都换不回来的!
所以,她不在乎小师兄是否忘了她,他能醒过来便是她最快乐的一件事.
她自我安慰地想著.
"我现在去煮碗碧梗粥给你填肚子.
"她倏然转身.
她背对他的模样显得好落寞,铁孟秋直觉的拉住她;触著了她的身子,他才知道她没有她口中所讲的那般坚强.
她的身子微微的颤抖著.
她嘴里虽说她不在乎他是否记得她,但心里仍旧是介意的.
而更莫名的是,她无声的啜泣,竟揪得他心疼!
轻轻的,芽儿听见身后传来小师兄惯有的低沈嗓音:"煮好粥,你是否愿意将你所认识的我,说给我听"她回首,忘情地投入他怀中.
"愿意,一千个愿意.
"她会把这两年来,她所认识的"铁孟秋"完全说给小师兄听.
她要他的记忆里有她,不要他将她遗忘.
"为什么我们会到这里来"花了半天的时间,铁孟秋终于了解了两年来的自己.
但是,在芦居学艺的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这是他一直厘不清的疑问.
芽儿哑口了.
在全无以往记忆的小师兄面前,她有必要说出她的婚事吗内心里,她自私的不想让小师兄知道:因为她期待在小师兄丧失记忆的这些日子里,能对自己日久生情.
倘若小师兄知道了她已有婚配,那么,全新的他会爱上她吗不会的!
她很了解小师兄,他不曾夺人所受,不会接受已快成为大师兄妻子的她……而她,喜欢他喜欢了两年之久,这时终于有个机会让小师兄重新认识她、接纳她,她该放弃吗"芽儿"他轻声叫唤她.
"你怎么了"她的犹豫不决对上小师兄眸中的坦然.
芽儿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好自私,小师兄为了救她,都已经没了以往的记忆,她怎能再利用他对往事的一无所知,而让他掉进她的爱意里.
"芽儿,这个问题困扰了你,你不想说是不是"他对她展开释然的笑.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勉强了.
""不!
不是的.
"她的声音因迟疑而转弱.
"我不是不想说,只是这个问题关乎我,所以我才……"她的欲言又止迎上他一脸的期待.
小师兄他急欲厘清心中的疑惑,他迫切的想知道他的过去!
而她,怎么能瞒他!
算了,别瞒小师兄,还是实话实说吧.
"其实芙蓉镇只是路过,咱们的目的地其实是镇江;而我们去镇江的原因是为了……我.
""你!
"他无意识的复诵她的答案,甚至基于某种莫名的恐惧,铁孟秋发现他似乎并不是那么想听到接下去的答案.
"爹爹他差你护送我到镇江,与大师兄成亲.
"芽儿终于放弃为己的自私,说出他们之所以离开芦居的原因.
而他,果真不喜欢听到这个答案.
他不要芽儿已许人,不要芽儿离开他!
他虽遗忘了记忆,但在他内心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对自己说:他爱芽儿.
他爱芽儿!
为什么这种感觉会这么的强烈强烈到对人事物已无任何感觉的他,竟然会对芽儿的婚事感到心痛!
铁孟秋的眼定著在芽儿娟秀的面容上,那般椎心的痛更为强烈地泛开来,扩散到他的四肢百骸,嵌进他的血肉里.
原来记忆可以不复存在,但心的想望却无法遗忘.
他想,在他还没失去记忆之前,他一定是深爱著芽儿的,是吧!
第十章终于到了镇江.
当铁孟秋的伤势稍微好转,他便执意立刻起程,离开芙蓉镇,前往镇江.
他以为只要自己亲手将芽儿交给了大师兄,那么从此以后他便会斩断对芽儿所有不该存在的情感.
然而,卸下了照顾芽儿的重责大任,他却无法开心,而且随著芽儿的喜事将近,他的心情愈发的沈重,无法开朗.
"想什么"允天诺看师弟在后院里一脸的落寞,不用想也知道师弟是为了他与芽儿的亲事在烦恼.
人的记忆真是很奇怪,孟秋明明忘了以往的一切,可是他挂念芽儿的心却不曾改变.
而他也真是服了师父,为了让芽儿与孟秋能看清对彼此的感情,竟然要他娶芽儿.
在芽儿带来的信中,师父设计了一个计谋:要他制造个假象,让除了他与师父以外的其他人以为他允天诺真的要娶芽儿;而婚礼当天,再让他设计孟秋与芽儿拜堂.
信是可以这么简单的写,三言两语的便交代了一切,但是真的要执行起来可就很困难了.
首先,要是成亲当天,他设计不了孟秋,那么他是不是真的要娶芽儿这是一难.
二难嘛,要是孟秋与芽儿在婚礼举行之前,突然看清了对彼此的情意,然后两个人决定私载,独留下一个婚礼给他,那他怎么办师父这个主意实在是烂得很;但他为人徒弟的,却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所以他只好乖乖地照师父的主意办事.
现在就请老天爷保佑,这两个当事人可千千万万要照著师父的安排走,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大师兄的烦恼写在脸上,铁孟秋瞧得出大师兄心事重重.
现今"威远镖局"里里外外张灯结采,每个人都为了允天诺的婚事在张罗,到处一片喜洋洋,为什么即将成为新郎倌的大师兄脸上会写满了忧愁,莫非"是婚礼了岔子""嗯.
"为了配合师父,允天诺只好点头.
"师弟,你也晓得前几天咱们镖局里刚接了一趟镖,最近为兄的自是忙得透不过气来,所以婚礼的事一直交给镖局里的人去张罗.
""若主事者办事能力强,那么大师兄你应该没什么好担忧的.
""王总管的办事能力自是不在话下,但有件事,他是怎么也帮不上忙的.
""什么事""就是我成亲那天要穿的红蟒袍.
最近我一直抽不出时间去量身订做一件,我怕到时候衣袍会赶不及做好.
"原来大师兄是为了喜袍的事在烦恼呀!
这也难怪整个镖局里没人能帮得了大师兄.
"孟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否帮为兄一个忙""大师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不必太客气.
""我想咱们不管身量还是体格都差不多,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替我走一趟'玉绣坊',让绣工依你的身量做一件红蟒袍.
""不!
"铁孟秋想都没想的就拒绝了.
"大师兄,这成亲用的蟒袍是件大事,我不能找我替代.
"纵使是他们身长、体格都差不多,但也不能如此随便.
"我知道订做红蟒袍不该找人替代,但你知道我这阵子实在是走不开,而成亲的日子迫在眉睫,我怕到时候我这个新郎倌是没衣服可穿了.
"允天诺把自己说得好可怜.
"师弟,你绝不希望看到师兄成婚当天,还出这种糗吧"看大师兄是真的懊恼,铁孟秋变得更是为难,是答应也不成,不答应也不成.
他怎么也没想到,芽儿要嫁人了,新郎倌不是他不打紧,大师兄竟然残忍到要他代替他去试蟒袍,这教他情何以堪呐!
"师弟,这件事,师兄只能求你帮忙了.
"这事除了师弟之外,没人替代得了.
而这也是师父的诡计之一,他希望孟秋能行行好,答应他,让他对师父好交差.
铁孟秋点头应允了.
"好吧,我答应替你走一趟'玉绣坊',但是,你得抽个空试穿,免得到成婚当天,才发现袍子出了问题.
"虽然他们体形差不多,但总有些小差别,这袍子的事还是谨慎些来得好.
"没问题,没问题.
"只要师弟肯走一趟绣坊,让绣工帮他做一件蟒袍,那他便什么都无所谓.
袍子的事这会儿总算是尘埃落定有了结果,现在就端看月老爷爷帮不帮忙,要不要把孟秋跟芽儿送作堆了.
"芽儿姑娘,你看这件霞帔的形式你还喜欢吗""嗯,可以.
"芽儿头抬都没抬,随口便说"好".
"那么咱们就决定照这形式、花样做一件可以吗""好.
""那芽儿姑娘的凤冠决定用那一款是要单凤钗还是要单步摇还是要两种混著用""随便.
""那要全金饰还是要掺杂一些白银饰品""都可以.
""凤冠上头的装饰要几个咱们绣坊里有二十个一款的,也有三十个一款的,还有"芽儿终于将埋在书本里的头抬起来了.
"嬷嬷,不管是凤冠还是霞帔,全让你拿主意,我信得过你.
"现在,她要走了,她不想再听任何一句有关成婚的事.
"玉绣坊"的嬷嬷完全傻眼了.
她在绣坊里这么多年,看过多少婚嫁,可就从没遇过一个这么"随便"的姑娘.
她不在乎她的凤冠是什么款式,不在乎她的霞帔美不美丽,她在乎的就只有她腿上那一本书!
这年头真的是什么怪人都有.
真不晓得她今天遇到的是书痴还是书呆怎么会有人看书看到这个德性,就连要嫁人了,还拿著书册子不放!
芽儿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便往绣坊外头走出去.
一出门,刚一抬头,迎面撞上的不就是小师兄吗"小师兄!
"芽儿一扫刚刚的不耐烦,拉著铁孟秋的袖子,眉开眼笑地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有要紧的事是吗不然,你不会专程来的.
"铁孟秋笑了.
面对芽儿,他总是又爱怜又心疼.
真不晓得这样的牵念,何时才能放得开.
"小师兄,你别尽是笑啊!
你快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不是来找你的.
"他笑著摇头.
"是大师兄要我来帮他试穿红蟒袍.
""噢.
"她的失望明显的写在脸上.
铁孟秋将芽儿失望的情绪归因于大师兄没来的缘故.
"芽儿,别这样,大师兄是真的有要紧的事走不开,所以才要我来替他的;如果这事惹得你不开心,那么我现在就回去推拒掉大师兄的要求,要他自个儿来,我不帮他就是了.
""不,不,不!
"她拉著他的衣袖不放.
"我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不开心,我只是"只是失望小师兄不是因她而来,如此而已,没别的别扭.
"你别多心了,你还帮帮大师兄吧,我想大师兄一定会喜欢你选的蟒袍.
"芽儿撇下失落的情绪,开心的拉著小师兄,又往"玉绣坊"里头走.
店老板一看到芽儿,表情又呆掉了.
这姑娘才走没一会儿功夫,此时表情跟刚刚完全是两个模样.
从来没瞧过有人心情转换是如此快速的.
"嬷嬷,麻烦你拿你们绣坊里的红蟒袍给我们挑.
""哦,好.
"店老板进去里头拿了图样,折身才走了出来,芽儿便忙不迭的接过手,揣在掌心中.
她拉著小师兄坐下,细细的翻看图样;一袭绣著银龙的红蟒袍落入眼帘,她兴奋的递给小师兄看.
"小师兄,你看,这袍子的样式好不好""好.
芽儿好眼光.
"芽儿皱皱鼻子.
"这是当然.
"她笑著,又继续翻下一页,那认真挑选的态度不禁让绣坊的老板咋舌.
这准新娘子很不一样,刚刚挑自个儿的嫁衣时,还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这会儿挑她相公的袍子,倒是真有点快成亲的喜气.
瞧瞧,这小俩口多相称啊,活像观世音菩萨身边的那对小金童、小玉女.
连连选了几张图样好、式样佳的,芽儿这才将那些图样交给小师兄看.
"这几张,你选一张出来.
""就绣著银龙升天的那一件吧.
"那是芽儿最初的选择,想来芽儿必定是喜欢得紧.
芽儿笑眯了眼.
"果然好眼光.
"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铁孟秋禁不住失笑.
"你笑什么"她嘟著嘴,昂头看他.
"笑你就为了一件蟒袍,瞧你开心的.
""哼.
"她扮个鬼脸,龇牙咧嘴的.
只要她的身边有小师兄在,她的心情任何时候都是好的.
芽儿回头,拿著刚选出来的图样对店老板说:"就这一件.
""这一件啊!
真巧,我们绣坊里刚好有这一件成品,你们要不要试穿看看如果满意的话,那就只需改一改、修一修,不需花费太多的时间.
""好啊,好啊,你快拿出来.
"她想看小师兄穿红蟒袍的模样.
店老板兜进里头,须臾,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件大红袍子.
芽儿将袍子接过手,替小师兄披上,系上腰带.
退了退身子,站远了看他;那一袭蟒袍穿在小师兄身上,将小师兄的身长拉拔得更为英挺.
芽儿没了喜悦的情绪,心思转到更远的未来,她想到了……日后小师兄了会娶妻,他也会穿著红蟒袍去迎接他的妻子;而好多么想穿上嫁衣,为小师兄……"芽儿!
"铁孟秋心慌的的发现芽儿眸中含著泪光.
"你怎么了"怎么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眼里就有泪了呢"没事.
"她深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后,强颜欢笑,又笑开了眼眸.
"我看这里还要再改改.
"她比了比腰身.
"这里太松了,不好看.
""嬷嬷.
"她转头叫住店老板.
"麻烦请将""芽儿!
"铁孟秋伸手制止了她.
"不用改了.
""不行呀,这衣服不合身,怎么可以"芽儿的眼对上了小师兄的沈默,芽儿领悟了.
是呀,这袍子是大师兄要穿的,小师兄只是来替大师兄选袍子罢了,合不合身该看大师兄的身量才是呀,怎么却叫店老板依小师兄的身量改衣袍呢,真是的,她实在是傻呵.
铁孟秋的心情不比芽儿轻松快活.
这红蟒袍纵使是为他量身订做的,日后他也是穿不上,因为要娶芽儿的人是大师兄,不是他.
他脱下袍子,交给店老板.
"麻烦你了,就这一件.
"店老板将袍子接过手,心里纳闷著:怎么会这样呢才一会儿功夫,这晨的气氛怎么又变了刚刚的喜气不复存在,此时有的只是让人透不气来的沈寂.
店老板的疑惑随著芽儿与铁孟秋而去,他们俩走了,而她的目光还是移不开;她还是觉得这一对合该有个好良缘,而好良缘也该有合适的喜袍.
就照那们姑娘所说的,改了这件袍子,让这衣裳穿在那爷儿身上更加的合身.
突然之间,这店老板觉得自己像是月下老人,不同的是月老缔造了好姻缘,而她造就了一对耀眼的新人.
而这两样工作在她眼中是一样的伟大.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工作.
"姑娘,绣坊送来了嫁衣,你要不要试穿看看.
"镖局里的嬷嬷,拿著"玉绣坊"刚送来的霞帔,直要芽儿试.
"衣衫就搁在床上,不用试穿了.
"芽儿一迳低头忙著刺绣,完全不理会成亲的事宜.
她得在出嫁前将这荷包绣好,送给小师兄.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想亲手做个东西给他带在身上,但总碍于面子问题,所以迟迟未曾动手.
如今她就要嫁人了,再不送,日后碍于身分的问题,更没有机会送了;所以她得赶快加紧脚步,早日绣好.
日前绣好的两只鸳鸯,现今相互依偎著,今天再将湖水的波光滟潋绣成,这荷包就可以送去了.
这剩一点点,只剩一些些……芽儿细心的绣著每一条水光,她要让这个绣图看起来更完美.
终于绣好了!
芽儿忘情的看著自己的作品,两只恩爱异常的鸳鸯,曾是她的想望,而今别再想了,再想,她又要犹豫了;还是快点把荷包送去给小师兄,早点了却她这椿心愿.
芽儿拿著红绳,打了个同心结,结在荷包系线上;绣针、绣线等不及收拾好,便朝著小师兄的房里头奔去.
在房里寻小师兄不著,倒是在后院子里遇到了.
"小师兄!
"铁孟秋以为那声"小师兄"是幻觉;不然,怎么可能才想著芽儿,耳边便听见芽儿的呼唤.
"小师兄!
"芽儿以为小师兄没听到她的声音,轻拍他的肩头,唤著他.
铁孟秋回首.
一回首,猛然对上的,是笑吟吟的芽儿!
果真是芽儿!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芽儿拿起她日夜赶工才完成的荷包,递给他.
"送给我的""送给你的.
"她笑著点头.
"傻丫头,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就是为了拿这个荷包给我,你大可等到"他的心猛然一震,心底有层疑惑.
"你不会是才绣好吧"芽儿噤口不语.
她的沈默说明了一切.
她的确是刚绣好荷包,而一绣好,她便专程给他送来!
突然之间,铁孟秋觉得这荷包好沈、好重,沈重到压著他的心,让他透不过气来.
四眼盈盈对视,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的竟是……类似于自己眸中的酸楚与……柔情!
芽儿厘不清自己所看到的是自作多情的想望,还是小师兄的真心真意她心慌得想逃.
"芽儿!
"铁孟秋攫住她想逃的身子.
可能吗芽儿可能对他芽儿用手隔开了她与小师兄之间的距离.
"对不起,我想回房休息……我……"她蹙著愁眉,望向他.
"请你放开我.
"望进她眸中的请求,铁孟秋失神地松开手,任芽儿仓皇的离他而去.
他盯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可能吗芽儿可能是喜欢他的吗铁孟秋拿起手中的荷包,凝神望著、想著、思索著心里最想知道的答案……脑中盘旋不去的,仍是成婚之日就在明天;可是,芽儿却一点也不快乐.
从明儿个开始,她便是大师兄的妻子了,从此以后,她的心便不可以再有小师兄的身影在.
在心中暗暗起过几回誓,说好要抹去他的身影的数不清了.
只知道自己许了一次又一次,却也毁了一回又一回;心中怎么都抛不下爱他的那颗心.
这样的她,如何能嫁嫁了,可会幸福细细想过几回,心中没个定论,只知道她若嫁了,对大师兄并不公平.
带著歉意,芽儿走到了大师兄的房门前.
门内,低低传来两个人的交谈声.
一个是大师兄,一个是小师兄!
"我知道你与芽儿成婚在即,而我也没有立场来要求你答应我,但大师兄,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问芽儿一次,倘若倘若,芽儿开口拒绝了我,那么我将亲手将她交予你.
"连日来,他想过芽儿的好,想过自己的痴.
后来,他才发现他不只是痴,他还傻.
明天,芽儿就要嫁给大师兄了,可是他却连自个儿的心意都未曾对芽儿表白过一回,连一回都不曾呀!
他是怕被拒绝,是怕芽儿日后疏远了,至少他曾经努力的争取过他想要的,不是吗他不想让自己有遗憾.
他不想等到日后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连一句"我爱你"都不曾对芽儿说过.
"你都没了记忆,忘了以往,你怎能确定自己是深爱著芽儿的"面对门外的允天诺看见了门扉上映著一个人影.
纤细瘦长的身量,是芽儿在门外.
这个问题显然是帮小师妹问的,看他这个大师兄对芽儿这个小师妹有多好.
"记忆没了,心中的想望却不曾遗落,当失去记忆的我听芽儿已婚配时心会痛;当我帮你去试穿红蟒袍时,我多希望明日站在大厅前,与芽儿拜堂成亲、接受众人祝贺的人,是我.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芽儿推门而入.
铁孟秋猛然回头,藉著月光,盈盈而立的是芽儿!
铁孟秋上前搂住了芽儿.
"我爱你,在乎你.
"他希望现在说还来得及补偿他曾带给芽儿的伤害.
"芽儿,嫁给我.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道尽了他这几年来的呵护之情与想望之意.
"芽儿,嫁给我.
"他说了!
他终于说了!
她盼了两年的话,小师兄今天终于给了她!
她泪蒙蒙的眼向上抬,望见他的情真意挚.
他是说真的,不是在说笑、不是在跟她闹著玩的!
"芽儿,答应他吧,这样子我才好对师父交差.
"这样明天的婚礼才算完整,不会少了新娘,或是少了新郎.
芽儿跟铁孟秋同时回头看允天诺.
大师兄在说什么允天诺拿出芽儿刚到镇江时交给他的那封信.
"是师父要我布局这一切;其实他老人家心里早明白你们两个是一对,所以扯我进来设计了明天那场婚礼,只是要让你们想清楚是面子、自尊重要,还是一生的幸福比较可贵.
这会儿,你们选择了彼此,可也没失去面子与自尊,可见当初你们有多傻,白白兜了两年的圈子,真是呆.
"铁孟秋与芽儿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傻、是呆.
这两年来,他们若是肯放下身段去了解对方,那他们便不难发现在彼此的拌嘴背后,其实是浓浓的关怀与爱.
但,无所谓了.
反正他们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得很;他们总有时间去补偿过往的那两年.
现在他们该费心的是明天的婚礼.
"明天的婚礼怎么办""当然是照常举行啊.
"不然还能怎么办允天诺对日后可能发生的闲言闲语看得淡,反倒是芽儿能寻到她想要的幸福,才是最重要.
"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芽儿瞅著焦急的眼对上小师兄的疑惑,她问:"那你的袍子怎么办"那袍子过宽了些,不合身的呀!
允天诺将红蟒袍双手奉上.
"玉绣坊的嬷嬷早改了.
""改了!
"玉绣坊的嬷嬷怎么会将袍子给改了!
这个问题允天诺也问过店老板,而店老板说了一句很有趣的话:"衣服合身不是比较体面吗为什么新婚之喜,还要穿件不合身的袍子呢啧,真是的.
"原来人家自始至终就把铁孟秋当成新郎倌,衣服当然是依新郎倌的身量做的.
呵,这可真叫做"是你的,怎么跑也跑不掉.
"名言,真是至理名言.
而明天,大家就等著喝芽儿和师弟的喜酒了.
尾声"小师兄""啊"铁孟秋循声往上看,却猛然见到一个花瓶往他脑门上坠.
他急急的跳开了.
"芽儿!
"他在大吼.
"你杨谋杀亲夫啊!
"芽儿的头怯怯的从阁楼中伸了出来,吐吐舌头后她说:"人家只是想让你恢复记忆嘛.
"她是为了小师兄好,小师兄还对她这么凶,她不知道上哪儿听来的法子,说是敲敲脑子就会恢复记忆.
铁孟秋不是存心要对芽儿凶,只是芽儿若三天两头的敲他一次,只怕他记忆还没恢复,便得先去跟阎罗王报到了.
他开始在想,如果他骗芽儿他的记忆早就恢复了,那他是不是会活得比较久一些嗯,一定要找个适当的机会骗骗芽儿;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先逮到这个小麻烦,打她一顿屁股训训她,谁教她竟然想拿磁瓶砸他!
他是她相公耶,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谁来养活她!
不等铁孟秋来逮她,芽儿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躲了.
来找她吧,找得到,算他聪明.
后记尉菁"尉菁这个神经病,这个变态女人,我要杀了她!
"孙玉庭手里拿著一张纸在房里兜来兜去,找行凶的凶器.
"你在干么"季去楼气定神闲的坐在太师椅上,斜睨著眼看那个沈青衣的老公,像个火爆浪子似的猛用鼻子喷气.
"你看,你看,竟然有读者写信来骂我不信任青衣,说我怀疑青衣跟别的男人有染,指责我爱青衣爱得不够深耶!
"想他爱了青衣爱了那么多年,最后没得到一些赞许的掌声不打紧,竟然还有读者写信来说他不够好!
"疯了,疯了,这些读者早晚会被尉菁那个神经病女人给教坏了.
"想他一代痴情奇男子,本来还打算靠著那个叫尉菁的作者好好的拐骗一些纯情少女心,但尉菁那个疯女人,没替他找到一些亲卫队不打紧,竟然还恶意中伤他,让那些小女生对他没啥好感.
噢!
他好命苦.
"啊!
"管天翼在尖叫.
"你又怎么了!
"季去楼将目光转移到陆招云的老公身上,只见管天翼的手里也拿著一封信,边看还边哀嚎!
"你也被骂了!
"孙玉庭有些安慰;好在,总算有人也被台风尾给扫到,真庆幸他不是那个最不得人缘的.
"她们骂你什么""说我不该强暴招云.
""喝!
你竟然强暴你的妻子!
"这真是罪该万死.
"活该你被读者骂.
""我哪有!
"管天翼大声抗议.
"我什么都没做.
"季云楼将《苏门三姝之三掠夺芳心》翻到第一百六十二页,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管天翼听.
"瞧,这就是证据.
"他管天翼活该被骂的证据.
管天翼涨红了脸.
"那是……就那么一次啊.
"读者干么那么计较;更何况,有误会才有高潮嘛,不然尉菁那个女人的书怎么卖得出去是不是!
他真是聪明,真是睿智,真是……咦管天翼突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都没有人骂你!
"他突然望著季云楼瞧.
"是喔,为什么我们两个都被数落了,就独独你没有.
"孙玉庭也吃味了.
"喂,是不是没有读者写信给你"管天翼开始得意有人骂他了;毕竟有人骂总比没人理来得好!
"噢,你好可怜哟.
"孙玉庭在旁边敲锣打鼓,正兴奋最烂男主角终于有人当了.
季云楼扬起手中的一封信,在两个敌人间挥来挥去.
孙玉庭跟管天翼脸上的得意表情突然僵掉.
"那是什么"不会是读者的来信哟.
"她们说喜欢你!
"孙玉庭与管天翼同时吼了出来.
"那些读者怎么那么没眼光!
""你那么花!
"孙玉庭大叫.
"又那么色!
"管天翼大吼.
"一点都不痴心!
"孙玉庭吃味.
"还什么苦都没吃!
"管天翼不满.
"为什么她们还是喜欢你"他们两个同时不相信老天爷竟然这么不长眼,为什么好差事全让季云楼给占尽了!
季云楼夸张的耸耸肩.
"因为我帅,因为我酷,因为我好棒.
""什么叫好棒我记得在《烈火娘子》里头,你也占了红袖的便宜,为什么都没有人说你不是!
"更可恶的是,她们还说他好棒!
这太没天理了.
"因为我又不是强暴.
""可是你毕竟还是做了啊!
"管天翼就是不满同样一回事,会有不同的结果.
"那你们只能说读者偏心,她们就是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有时候太多人爱慕,还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负担;像这些信件就不能让红袖那个凶婆娘给瞧见,不然他回家之后,又得跪算盘了.
这孙玉庭和管天翼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个个娶到性情温和、长相甜美的好妻子,不像他,娶到红袖那个烈火娘子,成天跟他吵架拌嘴;唉,说命苦,他季云楼比谁都来得歹命;谁叫他谁人不好爱,偏偏去喜欢一个性子比他还烈的姑娘.
唉,再叹一口气.
"唉!
"竟然有回声!
季云楼讶异的抬头,意外的发现有两个孙玉庭"怎么……怎么会有两个""他是我弟弟.
"他与沈天放是双胞胎.
"是你弟弟又怎样!
这里是苏门三姝众相公的座谈会,他沈天放纵使是你孙玉庭的弟弟,也不能随便混进来啊.
""我是尹红的老公.
""什么"大夥皆诧异.
"这是哪时候发生的事,怎么大夥都不知道""有关尹红的故事还没出版啊!
"怎么这会儿男主角竟然偷跑出来亮相了!
沈天放又叹气了.
"其实在这里,我才是最可怜的一个;毕竟不管好坏,你们都已经出来跟各位读者打过招呼了,而我却还被尉菁那个善变的女人冰冻在电脑里……""唉呀,你别伤心,有话慢慢说.
"不亏是沈天放的哥哥,对弟弟,孙玉庭就多了一些关心,少了一些火药味.
"尉菁把我写成一个阴冷、无情的人,这我不介意,毕竟哪有男主角全都长成一个性子的是不是""对对对.
""她让我从小就失去亲生爹娘的疼爱,让家人背弃,这我也不在乎,哪有男主角全是一帆风顺的是不是""对对对.
"孙玉庭又点头如捣蒜.
"她要让我去当个佣兵,为钱卖命,这我也不在乎,毕竟这样故事才有冲突点,是不是""对对对.
"这会儿连季云楼、管天翼都加入点头部队里.
因为愈说,他们就愈觉得同样是男主角,但沈天放的遭遇就比他们几个来得可怜了.
"但是,尉菁那个女人不能把我冰冻在电脑里两、三个月,还不把我拿出来解冻啊!
"如果她再这么冰冻下去,那他是不是得等到白发苍苍的那一天才能出来亮相啊!
"不会的,她的编辑佳薇姑娘不是在跟她催稿了吗她会把你跟尹红的故事拿出来写的啦.
"毕竟沈天放与尹红的故事已经写了半本,这样尉菁赶起稿来,应该比较快、比较省力不是吗"才怪.
"沈天放哭丧著脸.
"她说她在芽儿与铁孟秋的故事之后,要先写女神医的故事.
""是吗!
"季云楼疑惑了.
"那天我偷看了她的记事本,我记得她明明要写一个作者的故事.
""乱讲,我看到的明明是黑道的故事.
"管天翼也偷看了尉大姑娘的笔记!
听说那本黑道的故事是因应读者要求,尉大姑娘才构思的耶;所以尉菁该会先写那一本黑社会的故事.
"才怪,那天我进到她的电脑里,发现她写的是女警察的故事,她都已经写了开头了耶,那个女主角还去扮野鸡,当风尘女郎,说是为了办案,最后她还会遇到一个侦探呐""唉"沈天放在哀嚎.
他可以预见他还要在尉菁的电脑里好久、好久,甚至他还不乐观的有个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与尹红会永不见天日.
"唉呀,你别灰心呀;你也知道尉菁那个女人除了喜新厌旧之外,她还反覆无常,想当初我和青衣不也在她的电脑里蹲了三个月;相信我,她会让你和尹红出来跟读者见面的.
"毕竟那个爱钱的女人,是不可能会做白工的,这故事她都已经写了半本,她没理由不写.
"可是""别可是了,人要往光明面去想,你的个性是太晦暗了,所以尉菁才写不下去的.
"孙玉庭鼓励弟弟.
"你以后想事情要尽量往光明面去想,这样那个女人才会喜欢你,她喜欢你,你的故事自然写得下去.
"到那个时候,他们苏门的男主角就算是真正下台,以后再也不用被尉菁的读者给评头论足,说他们谁比较好,谁比较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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