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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漫谈——兼及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的汉译问题①艾克拜尔·米吉提(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北京100009)﹌﹌﹌﹌﹌﹌﹌﹌﹌﹌﹌﹌﹌﹌﹌﹌﹌﹌﹌﹌﹌﹌﹌﹌﹌﹌﹌﹌﹌﹌﹌﹌﹌﹌﹌﹌﹌﹌﹌﹌先从一个关于翻译重要性的故事开始进入我们的话题.
前不久我带一个中国作家代表团到波兰访问,去的时候要从法兰克福转机.
到法兰克福机场,得知现在因为申根协定生效,在欧洲凡参加该协定的国家中任意一国海关落地签证以后,在其他国家都能自由通行.
我们一行4人出海关的时候,一名警察把我们领到一个人很少的窗口,扣下了我们四个人的护照,然后他们用英语和德语问我一些问题.
德语我是一窍不通,英语能简单对付几句.
这时我们感到了翻译的重要性!
没有办法,过不去了.
还有一个上海人也很颓丧地坐在那里,他说他们不让他从法兰克福出关,让他乘下一航班飞回上海,理由是他要转机参加米兰的那个会议明天就要结束.
这时北京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我只好把电话打回国内找我的儿子,让他跟那两个法国警察讲我们是干什么去的!
我儿子英语和德语都还可以.
我就让孩子告诉他们,我们是中国作家代表团,是应邀到波兰访问,请予放行,不要误了航班.
人家忽然问有没有返程机票我说有返程机票,便把它递给警察.
两个警察这才坐到办公桌两边两台电脑显示屏前,那边一位在电脑上核对我们的返程机票,核准一个点一下头;这边一个警察手上的章悬着,那边点一下头他这边盖一个章,这才让我们出关.
这时候我们真是体会到了语言的障碍和翻译的桥梁作用,所以在座的各位翻译都是伟大的桥梁.
这种重要性在国内有时候感觉不到.
但这次出访,我们就有了这种切身感受.
我们过了海关,那几位教授和作家就一再感谢我儿子,说真了不起,翻译真了不起,要不然我们就过不来了!
所以,今天在这里能见到诸位,我觉得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
如果遇到语言障碍的时候,完全是靠你们这样的翻译工作者们予以沟通的.
这是翻译的一个方面.
翻译还有另一面,在座的有维吾尔族学员,我想起维吾尔语有一句话:"alapanjiadamltlr",译成汉语意为"半拉子翻译害死人".
如果翻译词不达意,有时候没准给人家命运会带来另一种结果.
所以,翻译不但可以成为一种桥梁,一座金桥,有时候也能置人于生死之地.
可见翻译是多么的重要.
中国作家协会专门组织少数民族文学翻译班学习,我觉得这是为了搭建一个心灵的桥梁.
因为文学是沟通心灵的桥梁,而翻译是沟通文学的桥梁.
只有通过翻译才能沟通处于各自语言文化彼岸的人们的心灵.
我们统一的中华民族大家庭,是由56个民族组成的,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历史、文化、语言、风俗,不同语言构建起的特定的民族文化心灵世界是需要翻译来沟通的.
所以,中国作协组织这样的文学翻译班,把大家集中在鲁迅文学院学习,目的在于增进各民族真正相互理解、相互认识、相互尊重,团结友谊、和睦相处,最终为构建和谐社会服务.
—74—《民族翻译》2011年第2期一、我国古代的翻译我国翻译的起始是值得我们关注的课题.
其实我国周朝时便开始有了翻译.
《周礼》和《礼记》就有对翻译官职的记载.
《周礼·秋官》云:"大行人""属象胥,谕言语.
""行人"是周代接待四方使节宾客的官员.
他就是专门从事语言工作的人.
《礼记·王制》也载有周代所说的翻译,他们的工作就是翻译东西南北各地区不同语言的专官职.
《礼记·王制》云:"五方之民,方语不通,嗜欲不同.
达其志,通其欲.
""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译.
"所以在中国文化史上后世称翻译为"象寄之才".
这是我国典籍中关于培训翻译人才的较早记载.
《国语·周语》把翻译称作"舌人".
刘向《说苑·善说》记载了楚越两国人交往时需要翻译的故事.
这里有一个例子,据楚大夫庄辛说,当年鄂君子皙"泛舟于新波"之日,有个越人"拥楫而歌".
鄂君子皙听不懂这个越人的歌.
《说苑·善说》里用当时的语言做了音译记录:"滥兮抃、草滥予、冒枑泽予、冒州州、歁州焉乎秦胥胥、缦予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
"这是越语记音,你从字义上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
歌词表达了越人对身为令尹的楚王母弟鄂君子皙的仰慕之情.
但鄂君子皙不懂越语,不得不请人翻译.
当时显然是请了文学翻译的高手,这位无名氏就翻译为:"今夕何夕兮搴中洲流(又作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玩(同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后人把这首歌起名为《越人歌》,非常有名.
或许这可以视为我国历史上的第一首翻译诗歌.
文学翻译早在古代就已经有了,它与人类文化史相伴而生,延续而来.
人类语言产生之后,由于不同语言的存在,从理论上讲就必定相伴而生翻译这个职业或者翻译这个行当.
从这个意义上讲,翻译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职业.
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也设有翻译官职,即典客下面的属官.
《汉书》卷十九载:"典客,秦官,掌诸归义蛮夷,有丞.
……属官有行人、译官、别火之令丞……"实际上翻译也和我们人类交通史相关.
西域是历史上一个重要地区,在人类以陆路交通为主的时代丝绸之路是发挥过重要作用的.
在这个时候,西域36国对东西方文化交流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西域36国专门设置译长这样一个官职,各国根据大小少则1人,多则3-4人,专门为汉朝使节往来服务.
《史记·大宛列传》和《汉书·张骞传》详述了张骞出使西域时曾借用大宛、康居、乌孙译员,但我个人认为张骞本人也应该是一个翻译家.
虽然他没有留下直接译著或论述,但他被匈奴羁押13年之久,又曾有过匈奴妻室,我想他可能是学会了匈奴语言的.
他出使西域带来了许多物品,随之一同带来的还有一系列新的名词术语,不仅丰富了汉语,更为中国历史做出了巨大贡献.
可见在古代人类文化交流史上翻译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
魏晋南北朝时期,翻译的作用就更加重要.
这一时期很多政权本身就是少数民族建立的,翻译就比较普遍,而且这个时期佛教进入中国.
佛经翻译从魏晋南北朝时期就开始了,直到唐、宋都很盛行.
—75—《民族翻译》2011年第2期元世祖忽必烈把八思巴大师尊为国师,佛经翻译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鼎盛时期.
因此从魏晋南北朝开始中国的翻译史又和佛教史紧密相连,此期佛经翻译比较兴盛.
佛经翻译在玄奘之前和之后涌现了无数大师,不光是在中原,实际上在新疆、中亚都存在,译成吐火罗语的《大光明经》等就是实证.
到了辽、金、宋时期翻译的作用依然强大,即便是在南宋同样有翻译,因为定期要派员北上和金人谈判.
最后,南宋的谈判官员苟梦玉沿着成吉思汗西征的足迹,一直到了中亚,到了铁门关那里见到成吉思汗,相信他当时也是带着翻译去的!
而且,当时金朝也好、蒙元也好,都在不断派官员到对方进行谈判.
据我有限统计,在元初,成吉思汗曾派人到当时的汴京——开封与南迁的金朝谈判就达19次之多.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翻译的这种作用在中国历史上一直延续着.
金朝有专门的翻译官员,叫"译史".
据记载,当时有几个翻译可能不得力,大臣就建议,"令译史不任事者,验已历俸月放满,别选能者"(《金史·宣宗中》),就是说把这些人的俸禄给足了,放他们走,然后另外找一些能干的人.
元代更是我国各民族文化大交流,翻译空前活跃的一个时代.
元代从蒙古语、西域诸语到吐蕃语、高丽语、南洋语无不设有翻译,元朝建立以后对这些不同语言的地区都准备了翻译.
中统元年(1260年),元朝设置左右司,至元十五年(1278年),分置两司.
其中右司所掌管的蒙古书写20人,回回书写1人,汉人书写1人.
此时的蒙古书写所用的应该是八思巴文,而不是现在使用的以回鹘文为基础创制的蒙古文.
忽必烈登基之后,让国师八思巴在藏文基础上创制八思巴文,颁诏推行.
八思巴文在元朝通用了80年.
后来随着元朝的覆灭,这种文字也被放弃了,蒙古族又回到了现在使用的即由成吉思汗下令乃蛮被俘大臣塔塔统阿以回鹘文为基础创制的蒙古文.
所谓回回书写,应该用的是阿拉伯字母.
这里还有一个记载,《元史·百官志》载元世祖中统元年(1260年),以吏部、户部、礼部为左三部,以兵部、刑部、工部为右三部.
包括在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以及各部均设有蒙古必阇赤、汉人省掾、回回省掾、译史、通事、蒙古书写、回回书写、汉人书写.
可见当时语言文字运用的不同.
《元史·八思巴传》有这样的记载,至元六年(1269年),诏曰:"朕惟字以书言,言以纪事,此古今之通制.
我国家肇基朔方,俗尚简古,未遑制作.
凡施用文字,因用汉楷及畏兀字以达本朝之言.
考诸辽、金以及遐方诸国,例各有字.
今文治浸兴,而字书有阙,于一代制度实为未备.
故特命国师八思巴创为蒙古新字,译写一切文字,期于顺言达事而已.
自今以往,凡有玺书颁降者,并用蒙古新字,仍各以其国字副之.
"也就是说,忽必烈发布诏书宣称,现在我们国家已经奠定了基础,凡该使用文字时都借用汉楷和畏兀儿字.
但是,昔日的辽金和远方各国都有自己的文字.
现今虽然文治开始了,但是没有真正通行的文字,作为一个国家,制度基础是不完备的,所以特命国师八思巴创制蒙古新文字,用以译写一切文字,以期顺言达事.
诏书命令,从今以后,凡是颁发诏书谕旨,都要用蒙古新字;来使递交国书必须翻译成八思巴文,本国文字文件仍可附在其后.
八思巴被升为大宝法王,赐大宝法王的御印.
这是文字史、翻译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
后来,元朝又在翰林院兼国史院下面设置了译史、通事这样的翻译岗位,还专门设立蒙古翰林院,秩从二品(应该是相当于今天的副部级单位),其任务宗旨是落实忽必烈诏书:"掌译写一切文字,及颁降玺书,并用蒙古新字,仍各以其国字副之".
也就是掌管翻译书写所有的文字,把所有往来的文字翻译成新蒙古文.
这是翻译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个时期.
在这一时期,许多藏语词汇都是用汉语语音记载的,然后把词义翻译过来.
这些词汇由于最初忠实地记载了下来,成为翻译史上的范本.
八思巴的徒弟丹巴国师及其弟子们,从诸国语言和藏语专门进行翻译.
当时也有从西域来的,比如说有个畏兀儿人叫迦鲁纳答思,通天竺教及诸国语,他将佛教的经典翻译后进贡给皇帝,皇帝还赐封了他一个职位.
木华黎重孙相威曾翻译过《资治通鉴》.
在元朝贵族官吏中,相威是唯一一位将历史巨著译为蒙语者.
忽必烈将他所译《资治通鉴》即赐东宫经筵讲读,亲授相威为江淮行省左丞相.
木华黎七世孙朵尔直班也是一—76—《民族翻译》2011年第2期个既能书写汉字,又懂得本民族文字的官员,他曾为文宗、顺帝做过书录和翻译.
显然,在元朝,翻译的地位和作用非常重要.
到了明朝,翻译的地位和作用也没有减弱.
明朝当时专门设立了相应的机构.
从郑和下西洋开始,我们国家才真正开始进入了海路交通的时代.
在此之前,我们处在陆路交通的时代,真正对中央政权构成威胁和压力的不是来自于海路而是来自于陆路.
因此,明朝北方民族语言的翻译机构是相当完备的.
传至今天的《蒙古秘史》原著早已失传,但该书在明代洪武年间以《元朝秘史》之名成书问世,是用汉字对音记载下来的.
全书由汉字标音的蒙古语本文,汉字直译的词汇"旁译"和节后概译的"总译"三个部分构成.
这是一本奇书.
从这个意义上讲,明朝对于中国翻译史也是有巨大贡献的.
当时把《蒙古秘史》对音记载下来,可能和我们后来主张学英语,包括迎奥运之前都在学英语这样一种国家倡导行为相类似.
为了学习便要编纂不同的语言教材,《蒙古秘史》用汉字对音记载,我以为当时是作为一种语言教材记载下来的.
其用字非常独特,直接对应蒙古语的发音,用了563个汉字标音(对音)拼写成的蒙古语本,便于汉人直接发音阅读.
而现在的蒙古文《蒙古秘史》便是自清朝抄本还原的.
多种现当代汉译本《蒙古秘史》,则是借鉴还原了的蒙古文《蒙古秘史》和参照出自《永乐大典》的三种清抄本《元朝秘史》翻译的.
明版《元朝秘史》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
现在很多学者有不同的认识,也有一些学者认为它当时音标没有记准.
《蒙古秘史》最早是由通畏兀儿文的书记官们用畏兀儿文记载的,他们把大量的突厥语词汇词根也一同记载下来.
这说明在明朝的时候,翻译工作是非常严谨的.
清代的时候,翻译机构更加完备了.
当时康熙、乾隆皇帝奠定了几十年的稳定期,被称为"康乾盛世".
康熙亲征到过新疆,为平定准噶尔叛乱,一直到哈萨克斯坦境内.
当时这些地方也有使臣到承德避暑山庄来,他们用的文字有满文,也有汉文.
当地的那些人对汉文不懂,有些书面语言甚至是用的托忒蒙古文.
如果我们查阅清代历史档案的话,有相当一部分是蒙古文记载下来的.
故宫博物院有一批人在从事由满文翻译为汉文或从蒙文翻译成汉文的工作,这些满文、蒙文历史档案在那个历史阶段发挥了独特的作用.
二、翻译的贡献翻译的贡献刚才我们前面已经有所涉及了.
在中世纪翻译对于中国历史的贡献尤其是科技方面是非常突出的.
我们知道,欧几里得是希腊亚历山大学派的创始人,他按照逻辑系统整理几何命题,完成了数学史上的光辉著作《几何原本》.
这本书问世后的两千多年中,一直被用作教科书.
它被认为是学习几何知识和培养逻辑思维能力的经典教材,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有《几何原本》的译本.
中国最早的译本是由明代的徐光启翻译的,汉语"几何"一词也是由他第一个使用的.
显然,翻译为汉语带来了新的科学词汇,丰富了科学概念.
徐光启翻译在明万历年间(1607年),是和传教士利玛窦合译的前六卷.
清咸丰七年(1857年)这本书的后九卷才被英国传教士、汉学家伟烈亚力与清代数学家李善兰合译出来.
一本著作的翻译居然前后历经250年.
其实,在此之前,元朝已有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的译本.
译名是《兀忽列的四擘算法段数十五部》,很可惜未能流传下来.
翻译在近代的贡献更为突出.
晚清时代自西语翻译了一批哲学、宗教、人文、科学著作.
我们现在熟知的"代数学"这个名称,便是1859年在我国正式开始使用的,也是由翻译带来的新名词.
1847年英国传教士伟烈亚力来到上海学习中国语文,1853年他用中文写了一本《数学启蒙》著作,介绍西方的数学.
他在该著序言中说:"有代数、微分诸书在,余将续梓之.
"这是第一次使用代数这个词来作为数学分科的名称.
李善兰于1852年至1859年,在上海墨海书馆与伟烈亚力等人合作翻译出版了《几何原本》后九卷、以及《代数学》、《代微积拾级》、《谈天》、《重学》、《圆锥曲线说》、《植物学》—77—《民族翻译》2011年第2期等西方近代科学著作,又译《奈端数理》(即牛顿《自然哲学的数理原则》四册(未刊)),这是解析几何、微积分、哥白尼日心说、牛顿力学、近代植物学传入中国的开端.
李善兰的翻译具有独创性,他创译了许多科学新名词,如"代数"、"函数"、"方程式"、"微分"、"级数"、"植物"、"细胞"等.
这些翻译名称不仅在中国流传,而且东渡日本,沿用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