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蒋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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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孩子,总是很顽皮.
东边田里少了条面瓜,西边屋檐下的柴被掰掉找"蜜蜂屎"吃,诸如此类的事总会和我沾边.
妈妈总是那句话:到了学校里,让老师好好管管你.
从那时起,我幼小的心里就留下了老师会管人的印象.
但上学的那一天还是到来了.
在幼儿园和小学,我对老师的印象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我对老师的看法一直未变.
到了四年级,换了班主任,姓蒋,五十多岁,瘦小的身躯迎风就倒的样子,经常穿蓝色中山装,走路却极有精神,厚厚的酒瓶底下一双笑眯眯的小眼睛,让人觉得他从没有过伤心事.
第一天见到他,我们都觉得他很有趣.
可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因偷懒作业未完成时,老蒋虽然还笑,不过加了个动作———拧耳朵.
笑是真笑,拧也是真拧.
而且脸上笑褶越多,下手力气越大.
于是我们给他送了个外号:笑里藏拧.
于是我们在他的笑容里又规矩了起来.
不过这次是真的规矩,是真心地听他的话,不知是因为他的笑,还是因为他的拧.
他真正注意我,是一次偶然.
那天我在他的课上忽然想起以前的几位老师而发愣.
老蒋发现了,盯着我看,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我低下头,摸了摸耳朵,笑容僵了僵之后,课却继续上了.
下了课,到了办公室,我竟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当我断断续续说出了原委,老蒋的核桃脸竟展开了———笑容没了,我的耳朵却躲过一劫.
自此,老蒋对我特别地照顾.
每天都要问我早饭吃了没有,课听懂了没,作业会不会等等.
有一次竟然把我叫到他家里拿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水果给我吃.
同学们都很羡慕我.
我也在莫名中很自豪.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我就上初中了,接着是到外地上高中.
但我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蒋老师家看望他.
带了东西他不高兴,空手去他会拿出最好的茶招待我.
我告诉他我得了奖学金,他眯着的眼更小了,马上让师娘买菜,还让我喝酒.
那段日子,只要见到他的来信,我再无助的心,总能找到寄托.
高考前,模拟没考好.
我沮丧地来到蒋老师家,自己的家也没回.
他看我这样失魂落魄,将我带到他家梨园里,他指着一棵高大的梨树问我,这树和别的树有什么不一样我看了看说,比周围的高很多,但主干细,枝叶密,果子小而且少.
老蒋一直笑着听我说完,才说,几年前,我心软,舍不得折断主干枝条,结果这树只知长个不知道结果.
他又指着另一棵树问有何不同.
我说,死了,主干粗,有许多树枝断了.
蒋老师说,第一年我就将它主干折断了,每年剪它.
第三年就结果了,可剪得过多,就这样了.
而别的树也修剪,却坚强地活下来了.
他顿了顿,笑容也收了收:没有经历过挫折和伤害,看似很快乐地生长,其实很脆弱.
受到伤害,自暴自弃,只会成为朽木.
只有经历了挫折,激发斗志,才能绽放出灿烂的花,结出硕大的果.
他然后问了一句话:可以回去了吗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向蒋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头也没回地走向学校.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蒋老师讲的是卡夫卡年轻时他祖父教育卡夫卡的故事.
不同的是卡夫卡祖父家是苹果树,蒋老师家是梨树.
只是我纳闷的是,怎么会那么巧,蒋老师家梨园里的梨树会和卡夫卡祖父家苹果树有惊人的相似.
这事不好问,但并不影响我对蒋老师的尊敬.
我与他的交往一直继续着.
直到那天我在外地办事,蒋老师的儿子打电话说,蒋老师不行了,我赶忙收拾好行囊往家赶.
可惜,最后一面我还是未能和蒋老师见着.
匆匆地和蒋老师遗体告别后,我又回去工作了.
但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底,从未释怀过.
今年清明,我放下一切,回去给蒋老师上坟.
蒋老师儿子陪我一起去的.
在蒋老师坟旁,蒋老师儿子告诉我,蒋老师生前最看重我.
我不解.
他解释道,那年在办公室里我的委屈大哭的原因让蒋老师觉得我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以后必定能有出息.
我眼睛湿润了.
我清楚地记得,我考上大学那天,蒋老师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很少喝酒的他喝得不省人事,是我将蒋老师背回家的.
路上他已经睡着了,但我仍能感到蒋老师的笑.
顿了顿,我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蒋老师儿子揭开我心中的疑团.
那梨树确实是由卡夫卡的故事引发的.
蒋老师特地修整了两棵树,一棵不掐头,一棵多剪.
他说,将来他希望也能培养出一个卡夫卡来.
他说将几个学生领到过梨园里,只有我能真正懂.
在他弥留之际,他说唯一遗憾的是最后没见到我.
我听了眼泪又来了,比那次在办公室里流得还多.
母亲,昨夜我又梦见了你,你穿着生前做家务时的蓝毛衣,一如既往地对我微笑并端来一碗汤圆给我,正当我伸手去接,你却忽然不见了,我大声叫你并从梦中惊起,坐起身四周暗夜沉沉,你的身影全无,我这才意识到,你早已离我而去,泪水止不住潸然而下……母亲,你刚离去的那几年,我整晚不能入睡,你的音容笑貌、你的一切一切都在我的梦中出现.
母亲,我怕梦见你,因为每当梦醒时分,我会再次感受到阴阳两重天的痛苦滋味.
然而,我又盼着你入梦来,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你,我想你像生前那样摸着我的头抚着我的手,唠着家常.
看到你得知父亲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之际后的呆呆表情,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是那么依赖父亲,你从未想过父亲会先你而去,你总说,你有严重的高血压会比父亲早走,看着你时时哀叹,整晚夜不成寐,我真担心你会垮了.
母亲,在你照顾住院的父亲时,有两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一件令我感动至今,一件时时让我自责,总想能向你道歉.
我从小体弱多病,当我成家后,你依旧对我牵挂,隔段时间接不到我的电话或是我不回家,就开始担心,每次总要打电话询问.
父亲住院后,你的心全乱了,满脑子想的全是父亲的病.
母亲,我根本没想到,你其实把爱分成了几份,每份你都一直牵挂着.
有天晚上,我刚下班就接到你的电话,你在电话里告诉我,这段时间照顾父亲,没顾上我,可心里放心不下我的身体.
当我得知这个电话是你把父亲安顿好,跑到医院对面的公用电话亭打的时,我忍不住哭了,我想像着你微胖的身躯穿越车流不息的马路时,心里一阵阵的痛.
母亲,在你心里我依然是那个让你操心的小女儿.
母亲,你知道吗,父亲住院时,我经常买他爱吃的新鲜桂圆,你和父亲一再唠叨让我别乱花钱,我嫌你们烦就向你们发火.
母亲,我不想这样对你们的,我那时经常对你发火,是因为我怕失去一直宠爱我的父亲,我只想让父亲能多品尝人世间的一切,我只顾着父亲而忽略了你的病,忽略了你的感情,我忘记了你比我更怕失去父亲.
由于你的血压高,加之夏天天气热,医生不让你多吃桂圆,其实你也不肯吃,我知道你是想留给父亲,每次都是我硬逼着你,你才吃几个.
母亲,我后悔啊,如果没有那个下午,我不会至今这么难过,我现在连对你说声"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天下午天气酷热,我到水房打水回来时看见你手里拿了几个桂圆在吃,我怕你吃了以后发病,急了大声地让你不要吃,母亲我至今为我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后悔.
我没想到你表情尴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地说再不吃就坏了,你的解释让我心如刀绞.
母亲,我是你的女儿,你居然在女儿面前像做错事的孩子……母亲,如果你看到我的信,就请到我的梦中来和我说说话,让我说声"对不起"吧.
母亲,你走的那天,是我最后一次替你剪去指甲,我轻握着你的手不愿意放开,你的手还带着一丝温暖,你的离去使我从此失去了这温暖.
你知道吗,你走后一个月父亲因思念过度,也离开了我.
我一下子失去你俩,彻底崩溃了,我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调节过来.
母亲,我等着你入梦,我要对你说:"如果有来世,我依然要做你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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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m5nuopn)s*t每当想起母亲就会想到她灯下缝衣的情景,最初的印象得之于童年.
一只针线筐,一盏煤油灯,母亲一俯一仰地穿针引线,我与哥哥绕在她膝前嬉闹.
儿时心目中,灯下缝衣隐含着天伦之乐.
母亲一生操持家务,生活倒也不乏光彩.
每年除夕,年菜上齐,母亲捧出黄灿灿的元宝锅巴(整只完好无缺,外形与铁锅无异)置于酒桌当中,诵一句吉祥话,让合家弥漫一年到头的祥瑞.
邻里婚嫁,母亲去做伴娘,插一头金叶绒花,着一袭大红褶裙,裙脚缀了银铃,挽着蒙了盖头的新娘一路步履叮咚,赚得满堂满屋笑声不断.
话说回来,这等喜庆事一年中难得有几次,灯下缝衣才是母亲的常课.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低头曲背将平淡的日子交织成希望和祝愿,一同缝进全家老小的衣帽鞋袜,细密的针脚宛如母亲逝去的岁月痕迹.
当年母亲是为父亲进城谋生准备行装,我那时还小,自不理解亲人别离的无奈.
真正看到母亲缝衣萌生出游子心态,进而体会到母亲那种"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心情是在我成年之后.
去外地就读的前一晚恰是南京特有的闷热的夏夜,母亲一边缝衣一边拭汗,就着一盏灯泡,戴着一副老花镜,一只镜腿断了,用线绕在耳廓上.
耳廓的上方已染了几丝秋霜,随着抽针动作忽抑忽扬地飘动,让我真切地看到母亲已渐入老境.
夏衣、冬衣一件件打点齐整,母亲忽而抽出两双线袜来缝袜底,直缝到深夜才把袜底缝好,坚实得如同能踏波冲浪的铁驳船.
母亲不顾我表情冷漠将它塞进我的行囊.
到学校后两双线袜一直没上脚,藏在箱底羞于示人,农忙时下乡"支农"才算派上用场.
那天收工回到宿地,同学们一个个倒在地铺上大呼脚痛难忍.
尼龙袜挡不住草根硬茬,有的磨出血泡有的刺伤脚.
受厚厚袜底庇护,我的脚未红未肿.
看着立了大功的线袜,愧疚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母亲灯下缝衣的景象蓦地在我眼中定格.
这一定格就是几十个春秋,直到母亲故世多年,直到我自己也两鬓飘雪,才让我读懂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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